关默咳嗽一晌,声音还是幽弱。“他也不是一开始就想到用‘蛊人’的法子。最初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吞服蛊虫。司蛊的门派,为了能短时大增功力,这样的先例不少;谨慎一点的,便汲取毒液服用,先是少量,逐步增多。幻生之中最为普遍的是修习‘碧蚕蛊’毒掌的,我爹当然也这么修习过,甚至直接吞服过碧蚕蛊——但他还是觉得碧蚕蛊毒性不够,而当时幻生在大漠,靠近雪山,那时派中所存毒性最强的蛊虫,就是捉来喂养的几只冰虫。”
秋葵不免又向那水杯望了一眼,“就是那个?”
“就是那个。”关默道,“我爹有一个交好的师兄很得师长器重,当时分得一条冰蚕,正在修炼。他就将这想法与师兄说了——他入幻生虽晚,但最为刻苦,常自细读详查蛊虫之资料,所知有时反比其他弟子更多——他便对师兄说,冰蚕作为蛊虫来操纵固然厉害,可因为比寻常蚕虫个头大,手法驾驭上其实不比其他蛊虫便利,更为有效的用法,是将冰蛊之力化为自身功力——就是吞服冰蚕。如此这般劝说,他那师兄也觉得有理,但冰蚕毒性强,他也不敢轻动,两个人调制了冲克冰蚕毒的药物,起初是试让冰蚕咬手指,咬后即刻敷药、服食解毒之物,渐渐身体耐受些了,而且两人也的确觉得功力有所长进,心痒难耐,便决意铤而走险。可惜,新的冰蚕还未长成,手头的成虫只有一条,若要吞服,只能是给师兄。”
“后来呢?”秋葵追问。
“后来——他的师兄果然吞服了冰蚕。可是——他没受得住,死了。”
“……所以关非故才——想了别的办法——想了蛊人的办法?”
“没错。”关默道,“他大受了震动,后怕不已,便花了两年的时间,先精研如何豢养冰蚕,将这稀有之物养出了不少,师门便分了给他单独的蛊室,专用来养冰蛊。他自己不敢服食冰蚕,但他——私下捉了一些人养在蛊室里,将冰蚕给这些人服下,辅以药物,成为蛊人。大多数——当然受不了,便死了。但不会立时死,因为他先前研出那克制的药材,能让蛊人支持一些时日,就是这些时日,他——割开蛊人的血脉,饮他们的血。”
秋葵听得手指都是一颤,“他也这样饮你的血?”
关默不语。
秋葵稍许宁神,“……可你那时才是幼孩,那些来龙去脉——你是怎么知道的?总不见得——关非故还会告诉你?”
“你知道摩失当年为何会离开幻生?”关默冷笑,“因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他稍稍停顿,“摩失——在幻生的时间不长,前后不过数年。但他天分很高,也很好学——很好奇——很胆大,连我和关盛都不敢轻去我爹的蛊室,他却敢偷偷去了。去了之后,还时常来告诉我。但有一日他来的时候,整个面色都不对。他在我爹的蛊室里翻到关于此事的日志。我爹当年试验蛊人,为求比对,仔细记载了每一个蛊人的性状——每个人喂过何种药物——每个人何时服下冰蚕——是如何反应——他于何时、喝了多少血——以及,每个蛊人活了多久。摩失初看时还没敢信,但还是好奇——去调查了此事。当年那个师兄吞服冰虫不治,还有我爹后来受师命豢养冰蛊之事,自是能够问到的;加上,我们那些年一直在大漠没走,而摩失就在大漠长大,当然能查问出昔年的确有过不少孩童失踪的事情。诸种证据放在一起,他不得不信。他唯一不曾知道的是——我就是蛊人中的一个。他一说,我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你是蛊人——怎么竟敢来与你说?你可是关非故的‘儿子’。”
“他了解我。他也相信我。那日,他是来与我道别。表面上,他是假作犯错,让我爹将他逐走了;实际上——他说,他虽早知幻生非善类,他也自认绝非好人,可此事还是叫他难以想象,叫他心生寒怖——叫他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他与我说,希望有一日——我也能下定决心离开这个幻生。我当时——什么也未说,他可能觉得我不信那般耸人听闻的事情,便将日志留给了我,叫我仔细看明白那都是些什么,必就不会想留在我爹身边了。”
“那你看了么?——那些蛊人的记载里,理应有你?”
“我根本没看。我也不想深究我的来历。”关默冷笑了声,“你若像我一样,经历过如是可怕之噩梦,你定也会宁愿永远不要想起。”
“所以——这么多年,你还是自欺欺人地留在关非故的身边,对他言听计从,甚至还为他再养新的蛊人,助他为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