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驽听后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耶律适鲁布置让群下连夜欢庆这件事儿的背后,竟然还包含有这一层盘算在内。
即便是他已经熟读玉傅子所授的《六军镜》书,与这面前这位契丹枭雄比起来,他仍然自觉远远不如。
有的人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兵法策书于他们而言仅是锦上添花。——耶律适鲁就是这种人。
刘驽又抓起一坛酒饮下,想要灌醒自己这不开窍的脑子,说道:“可汗能够居安思危,常人所不如。不过那些吐蕃人应该是真的怕了,所以才会远远地退去,估计是再不敢来了。”
耶律适鲁叹了一声,“不见得,我已经命下面的人清点战场。到了明日,一切自见分晓。”
说到这,他张了张嘴,似是有些瞌睡。
刘驽见状赶忙告辞。
耶律适鲁叫住了他,带有几分歉意地说道:“我年纪不算老,但身体却已经老了。老年人的精力实在不行,连你都不耐烦了。”他话锋一转,突然没头没尾地问道:“你觉得耶律选这个人怎么样?”
刘驽听出他话中有话,琢磨了片刻后方才答道:“耶律选此战率领契丹重骑大破吐蕃,应是立下了第一功劳,将来在契丹草原上,恐怕是无人能比。”
耶律适鲁将面前桌上的酒杯捏在手里,不停地转动,“但愿能如此,他是个好孩子,性格仁善,却又心存底线。若是由他来治理草原,契丹定能在二十年内强盛,届时必然无人可以匹敌。只可惜此子过分沉迷武学,又爱争强好胜。”
说到这,他自我安慰道:“但这毕竟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等到他岁数大了,性子慢了,心自然也就收了回来。”
刘驽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对于这种汗王家族内部的继承子嗣之事,他一个中原汉人小子,实在不便插嘴。更何况契丹若是过于强大,那对于中原的王朝来说,也绝不是甚么好事。
他回到酒桌边,用连续不断的饮酒来掩饰内心的尴尬。在喝得脸色绯红后,他又一次起身与耶律适鲁告别。
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耶律适鲁的眼神显得有些落寞,“这件事情我试着跟几个人说起过,可没有人敢正面回应我。所以你不说话也不要紧,我并不怪你。”
他口中简单的“几个人”绝不简单,指的应该是他麾下的那几个宿老贵族和亲信大将。
然而即便是这些人,也没有敢趟“汗位继承”这滩浑水的,更没有人敢上前说几句有用的话,这无疑让年老的可汗倍感孤独。
他吃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亲自为刘驽送别。
这种难以得见的礼节,让刘驽有些受宠若惊,“可汗,还请留步!”
“没事,我送送你。”
在即将合上毡帘的那一刻,耶律适鲁向他摆了摆手。而刘驽的目光,却落在了这位可汗苍白的鬓发上。
他心中暗叹:“这一位大名鼎鼎的草原枭雄,真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