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又过去两个多时辰,东方的天空渐渐显出微微亮。谢暮烟望着仍在雪地里兀自站立的刘驽,轻轻叹了口气,“那丫头看样子是不打算理我们了,咱们继续待下去恐怕徒留反感,加上雪一融化战事便会又起,咱们俩还要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吗?”
“等吧。”刘驽轻轻地说道,嘴角带着丝丝笑容,竟然没有丝毫怨气。
他抖了抖身上的雪,从怀中掏出一包牛肉干,从腰间解下一皮囊烈酒,统统扔给了谢暮烟,“快吃些东西吧,等白天雪融化后,天气反而会更冷!”
谢暮烟伸手接过肉干和酒,没有道谢,怔怔地看着他的胸口。
“怎么了?”刘驽略感奇怪。
他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刚才掏干粮时,不慎将穿在贴身的衣物外翻,露出了半片衣襟。在那件旧的掉色的青衫上,由金线绣成的雄鹰图案露出了半个翅尖,在黎明时雪光的照耀下显得金光闪闪。
“这件衣服你一直穿着?”谢暮烟启口问道。
刘驽憨憨一笑,“我不讲究吃穿,又恋旧物,所以有衣服穿就不肯再换下了。”
谢暮烟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热色,“恋旧,对人也是如此吗?”
刘驽静静地望着她,“在中原的日子越久,就越想念当初在草原上的那些时光。当年我全身筋脉尽断,躺在大车里不能动弹,若不是你每日里给我喂水喂食,恐怕我活不到今日。”
谢暮烟嘴角微动,看得出是苦笑,“我当是被朱温所逼,他说只有我好好照顾你,他才会放过田凤。”
“如果我和田凤都站在你面前,你会选谁?”刘驽径直问道。
“田凤的情我已经还清了,即便再见面也是两不相欠。至于你,应该是个胸怀天下的人,何必将一颗本就分不开的心放在儿女情长上面?”谢暮烟定定地看着他。
刘驽轻轻摇头,“江山和儿女何尝不能兼顾?东汉光武皇帝曾说过,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
阴丽华,美貌与才德兼备,堪称东汉一朝最受后世称颂的皇后。
谢暮烟听刘驽竟用阴丽华来形容自己,叹了口气道:“掌门对我实在过誉了,我只不过是个被番人糟蹋过的苦命人,哪里配得上和阴丽华相提并论。请你以后勿要将我放在心上了,李菁那姑娘其实不错。”
“既然你心里作此想法,为何还要来找我?”刘驽有些难以接受这种结果。他犹然记得,当时见到谢暮烟时,自己整个人都是懵的,全然不敢相信这一切会发生在现实中。
谢暮烟缓缓道:“这些年我走过天底下不少地方,曾经见识过鲁地的泰山和江南的浩渺江水。孔子曾云:登泰山而小鲁,可在我想来何止是小鲁?与天下秀美巍峨的大川流水相比,个人的情感简直微不足道。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山川依然矗立,江水仍旧长流。”
她顿了顿声,“人生乃是如此微不足道,我突然想明白了父亲当年的教诲,暮烟起,户户有炊米。或许只有在这世间做一点事情,才能不悔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