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旁人的襄阳王府听涛院内室里,夏霜寒冷静理智但对苏逸兴来说却残酷无比的劝说依旧在继续着。
“苏赭晨,我很清楚地记得,去年春天我被逼无奈答应你的三年之约的时候,我抱有的心态是——你愿意把宝贵的三年时间浪费在一件根本不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那是你的自由和权利,我并没有什么意愿去进行干涉,可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
“在襄阳王府里生活了大半年,苏伯父和苏伯母都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两个、可以让我完全忽略他们的感受的陌生人了,而你,也不再是我当初抱有怨怼情绪的那个卑鄙小人了。我现在,是真心地把苏伯父和苏伯母当成值得尊敬和爱戴的长辈,把你,当成了衷心祝愿可以获得幸福的友人。”
“所以现在,我不愿意再把当初的谎言继续下去,让苏伯父和苏伯母对我抱有无谓的期待,让你对我白白投入根本不可能获得回报的感情。毕竟,如果我真的假装若无其事地这么继续下去,两年后待我离开襄阳王府的时候,我的内心将很可能无法收获安宁。”
“说一千道一万,你尽管可以拿出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告诉我说你之所以想要离开我,是为了我的父母和我考虑,但事实上这也改变不了,你离开我后,就会即刻奔向陆绍云的事实。”
攥紧手掌下夏霜寒单薄的肩膀,隐忍地抿了抿嘴唇,负气转过身去迈开步子的苏逸兴,在撂下一句“三年之约就是三年之约,少一日也不行”的话后,便甩袖走出了内室。
“苏赭晨,我知道我刚才说的话伤了你的心,而你现在需要一个清静的地方让自己好好冷静冷静,但是我想再嘱咐一句——”转过身来快步走到门边,凝望着苏逸兴浸满了悲伤与失落的背影,面上带有决绝与不忍两种矛盾情绪的夏霜寒关切道:“饮酒需适量、贪杯会伤身,我不希望你在心里受伤的情况下,也把身体给搞坏了。”
“......”闻听此言微微顿住脚步,嘴角染上一抹无奈的苦涩笑容的苏逸兴,头也不回道:“我想从你那里得到的,并不是友情,所以如果你是以友人的身份而不是以妻子的身份对我说这句话,那么我宁愿你残酷到底,什么也别说。”
“......可是怎么办呢苏赭晨,我这个人就是那么的贪心,一方面不想成为你的妻子,另一方面又想得到你这位朋友,所以我注定只能以你并不喜欢的方式,来表达我对你的关心。”
注视着苏逸兴大步走出听涛院,深深地长叹出一口气的夏霜寒,却不知道,她今日所提及的她与苏逸兴的和离,竟然会来得那么快。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这次陆绍云身染伤寒被封锁在官庄村,而你和你的家人对夏霜寒执意留在村子里的行为采取了包容、体谅和理解的态度,进而让她对你们家生出了负疚感和亏欠感,所以她提议说想打破当初立下的三年之约,和你提前和离,以便你们全家人都能尽快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京城西市某酒楼,面对着为情所困的友人,被强拉来陪酒的文霁陵,在禁不住为苏逸兴的境遇唏嘘出声的同时,更为自家的情况悠悠叹出了一口气:“这可当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家雪莹,也为着在官庄村里呆了一个多月的这番经历,而改变了初衷,决定不再追求陆绍云了。”
“那照你这么说来,你妹妹她岂不是很快就要和你一起启程上路,返回南疆去了?”
文雪莹因为好心办坏事,而害得陆绍云差点送命的这件事,苏逸兴已经从李青岚那里听说了,故而,认为文雪莹因为心中的罪恶感而放弃纠缠陆绍云并不是什么理解不了的事的他,对其很可能就此斩断情思返回南疆去的做法,并不感到意外与惊奇。
“她要是肯和我一起回家去,那还倒好了!可是事实上,死丫头她根本就不打算和我一起走啊!”
苦着一张脸,“咔哒”一声轻轻把酒杯放到桌面上的文霁陵道:“雪莹她说,自己差点害了别人的性命,受害者不追究,那是人家宽宏大量,可她自己却不能没脸没皮、没心没肺地就这么转身走了。她坚决表示,在她为自己犯下的过错赎完罪之前,她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京城的。”
“她不走,那你呢?你要留下来陪她吗?”手里虽然一直握着小酒杯,可是脑海里却总是盘旋着夏霜寒那句让他饮酒适量的叮咛的苏逸兴,事实上并没有喝下去多少。神思清明地抬眼看向酒桌对面的友人,内心苦闷的他继续道:“还是说你打算动用武力,强行把她绑回去?”
“那死丫头脾气倔着呢,说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就是弄上九头牛来拉也没用!再说了......”
说话间微微顿了顿,回想起妹妹那张因为愧疚而沾满泪水的脸庞,打从心眼里认为,文雪莹这种敢于承担责任的做法才是正确的选择的文霁陵道:“我也赞成雪莹这种,把所有亏欠都弥补回去,之后再重新开始的处世态度。所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会一直陪着她留在京城里。”
“明明当初说过完正月就回去,现在却又忽然决定把停留时间再延长几个月,你和你妹妹这么任性,你爹你娘知道吗?”
面对着苏逸兴面带揶揄之色的调侃,文霁陵一本正经道:“信已经送出去了,他们不日之后就会收到。相信以他们的为人,只要弄明白我和雪莹留下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们自然会赞同我们做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