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计议已定,戴思恭和芷兰告退离去,阿秀留下来,朱元璋见她似有话要说,宽和一笑:“阿秀有事,不妨直说。”阿秀听他不称皇后,只道自己闺名,心里十分受用,但面色反而更恭谨:“有一事关于前朝,臣妾想说,但陛下命令后宫不得干政,所以臣妾惶恐。”
朱元璋笑着拉起她的手,拾阶而上,坐在龙椅之中,拉阿秀坐在近旁:“我喊你阿秀,你便不是皇后,若以后你有事关乎于前朝不得不讲,只需自称阿秀,我便只当是平民夫妻间的闲话,如此,无妨。”
阿秀终于释怀一笑:“夫君宽待阿秀,阿秀感激万分。”朱元璋一笑:“阿秀尽管说罢。”阿秀一面抚着朱元璋袖子上的龙纹,一面轻声道:“八月里伯温先生得罪了太常少卿胡大人,辞官归去,如今已近两月,夫君是否有意召还伯温先生?”
“阿秀可知道我为何未阻止先生离朝?”朱元璋扬眉一笑。“为何?”“旧年年尾,我曾问他何人可堪丞相之位,他只言徐达,我问李善长如何,他沉吟不语,后来只说丞相如栋梁,必须用粗壮结实的大木,如用细木,房屋就会立即倒坍。”
“我又问杨宪,他说杨宪有才能却没气量,不够平和开阔。我再问汪广洋如何,他答:‘他的气量比杨宪更狭窄。’于是我又问胡惟庸,他索性说:‘譬之驾,惧其偾辕也。’我问他为何,他说区区小犊,一经重用,偾辕破犁,祸且不浅。”
阿秀听得微微皱眉,朱元璋又继续说:“既然这样,我便说‘我的丞相,确实只有先生您最合适了。’可他呢?偏偏又谢绝说‘我太疾恶如仇,又不擅处理繁杂事务,如果勉强承担重任,恐怕要辜负皇上委托。天下何患无才,只要皇上留心物色就是了。”
说完朱元璋也颇为忿忿的问阿秀:“你说说,他这样自傲又看不起同僚,我为何要执意挽留?”阿秀听见是因为这个,反而笑了:“夫君以为他恃才傲物么?我却觉得先生看人极准。”
见朱元璋一脸疑惑,阿秀解释道:“徐达先生是不世之栋梁,自然可堪丞相。夫君为了凑齐双相,才问了其他人,先生不评价李善长,是因为他外表温和,内里苛刻,为政之见又略嫌迂腐,和徐达无法比肩。至于其他人,多年来阿秀冷眼旁观,我觉得恰如先生所说,在朝为官无妨,若为丞相则难堪其用。”
朱元璋想了想,问阿秀:“你也觉得李善长不堪重用?”阿秀笑道:“不是不堪重用,只是难堪丞相一职。徐达宽厚温和,李善长却爱嫉妒,身为国相,人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李善长待人苛刻,故而不该为相,若夫君只为双相齐全,充数便罢了。其他几人皆是碌碌之才,比李善长犹不及,何以为相?”
“至于伯温先生,他若真的恃才傲物沽名钓誉之徒,何至于在元廷无立足之地而隐退山野?他任职过的属地之民,都爱戴敬仰于他,足见此人为政之道是爱民亲民。况且古往今来,越是大才,越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癖,譬如李太白曾让高力士脱靴,或许言行放荡,御前失仪,但大才在身,瑕不掩瑜。夫君不要因为伯温先生的傲慢而疏远他,还是召还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