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整个房子就听到许老爷子的咆哮声了。“就我说了算,十一就结。”许桡阳腾地就从沙发上站起来了。许久以来压抑的火气鼓动着他的胸腔。他第一次这么强悍地直视着许老爷子。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许老爷子听来几乎是陌生的:
“为什么我什么都要你说了算?我从小到大,人生轨迹,你都抢着要帮我安排。我上大学,你不让我上,你让我直接去参军。结果,我上了大学,你生气,所以你不让他们给我零花钱。读完大学,我要出国,你不让我去,说洋鬼子的地方学不出什么好东西。结果,我去了美国,你生气,非让我自己勤工俭学。我毕业回来,要搞地产,你逼着让我考公务员。硬说开发商都是歼商。结果,我干了地产。你一生气不让我爸帮我,不让四海出一分钱。走到今天,你所有的想法与我的没有一个是一路子的,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许老爷子听的眼珠子悬在眼眶那儿,两道眉毛情势不好地往一起虬着,把旁边的李群和魏敏听的心口哆嗦。终于,听到许桡阳把话讲完。老爷子的胸脯都鼓起来了,脸色气得铁青。
“啊!”他怪叫一声,“你这个兔崽子,原来你意见还挺多,怎么从来没见你说过?”他气得脸上的汗毛都飞起来了。“哦,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么一说,我倒发现,我让你干过那么多事,你竟然没一件事是听我的,”他用拐杖指着许桡阳,“好,兔崽子,这次,我看你怎么不听?除非你不姓许。”
旁边的魏敏急得搓手,伸手去拉许桡阳,嘴里骂儿子,心里着急。“桡阳,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谁让你这么和爷爷说话的?”
“老爷子。”许桡阳平了口气,拿开魏敏的手,“你喜欢邵百川,喜欢邵佳佳是你的事。你欠了邵百川一个人情,实在没有必要拿我终身幸福来还债。”他转身就走。魏敏想拉没拉住,许桡阳甩袖出了房门。
“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兔崽子。”许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使劲跺着拐杖,在后面嗷嗷叫。“兔崽子,我要你结,你就得结,我就是拿枪顶你的头也要把你押上婚礼现场。”
旁边的李群,赵司机,魏敏,几个人都垂首立着,面面相觑,谁都没敢说话。老爷子发火的时候,不能顶嘴,不能劝,你得瞅着,越劝火越大。
“不行。”老爷子气得七窍生烟,坐不住了。从沙发上腾地站起来,在地上转圈子,用拐杖敲着地板,低着头,看着地,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不行,不能国庆节,国庆节时间太长,应该九月份。不行,九月份时间都长,应该下个月。兔崽子,”他又骂,声调都不稳定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夜幕罩上来,像张看不见的大网铺天盖地,连着将兰博基尼都罩得密不透风。可儿从一上车就发现身边的人不像早上送她来的时候那么和煦,脸比最初认识他的时候还黑,眉头蹙着,嘴角绷得硬邦邦的。
一边开车,许桡阳一边抽着烟。烟雾被窗外的风扫回来,重新在车厢里盘恒,不断地往旁边人的鼻腔里钻。几个回合,可儿终于没憋住,咳了起来。她咳得很厉害,咳声惊动了许桡阳。
他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才算发现,车厢里的烟已经浓得令人窒息。他把烟头抛出去,打开了车内的冷风。冷风不动声色地将烟霭驱向窗外。找了一个可以停车的位置,许桡阳把车停了下来,伸手到扶手箱里拿出一瓶水旋开盖子递给可儿。
可儿接过来,喝了几口,又还给他。看着他喝了两口把盖子盖上放好,可儿犹豫着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许桡阳含糊了一句,“没事。”他回身想要去开车。
可儿把他的头揽过来,用手去捋他的眉心。她眼睛闪闪亮亮地看着他,声音温顺如绵,“不要皱眉头,你笑的时候才帅才迷人呢!你这么皱着眉,会让我害怕,我会忍不住想,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了,而不好意思拒绝?或者我让你什么地方不满意了,你不方便说出来?总之,我会胡思乱想,是不是与我有关系?”
他被动地任她的手指在他的额头上捋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稍许,他眼窝莫名一热,慢慢靠过去,把头靠到她的肩膀上,疲惫地说了一句:“与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问题。”
可儿摸着他后脑的头发,声音放柔地问:“那你愿不愿意与我有关?”许桡阳的身子立即僵硬了一下,可儿跟着敏感地追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你有心事告诉我,就成了我的心事,等于你的事就与我有了关系?”
许桡阳加在可儿腰间的手狠狠团了她一下,然后,松开她,他把身子坐正,迷迷蒙蒙望着前方。夜色在远天蔓延,天地之间又苍茫又灰败。说什么呢?从哪说起呢!似乎有太多的话,却又似乎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