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儿没有起身,她紧盯着桌面,没有抬头,嘴里轻声说了一句:“妈,我有说过要离开许桡阳么?”宁雪身子顿了一下,她转过头来盯着可儿看。她那小小的头仍然埋在那儿,几乎是楚楚可怜的。宁雪的心头一热,鼻中就无法控制地酸楚了起来。“你在说什么?你没听清别人的意思了么?”
“我听清了。妈,”可儿声音发紧了。她仍然看着桌面,她的睫毛仍然垂着。她的声音小但是很坚定。“但是,我答应过许桡阳,只要他不说让我走,我就绝不离开,不管别人怎么讽刺我,挖苦我,我绝不走。”
宁雪翻身回来一屁股坐到可儿旁边的椅子上。她的情绪激动了。她把可儿的身子扳过来,皱着眉头盯着她,声音急促而焦灼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当初就不赞成你和许桡阳在一起,我知道你拧,我劝不动你,但是,现在,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再这么留恋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何苦?可儿,许桡阳真那么好么?”
“妈,”可儿扬起睫毛了,她的目光深而黑,她用只有宁雪才懂的眼神看着她并且笑了一下,“对不起,妈,我让你丢脸了对么?”
宁雪瞪着可儿,眼神悲戚而无奈,“你怎么会如此拧呢?你知道你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么?”
许老爷子在旁边烦躁了,他哼了一声,垮着脸特别不客气地跟了一句。“父母对子女的教育是言传身教,这么多年宁女士对自己的孩子看来管教不够。”
可儿把脸慢慢转过去了,她的脸色也由白转红了。挺起了胸,直起了腰,她扬起了睫毛,面对着许老爷子。她听到自己胸腔里无数个声音在鼓动着她的情绪。她的呼吸急促,声调哽硬,
“许首长,我本想叫你一声爷爷,但是,你一定不愿意我这么叫,那我现在就叫你许首长。从小到大,我接触的最高的领导就是学校的校长,所以,你这样的身份对我是遥不可及的。所以,你坐在那看着我,不用说话,我就已经怕的要死了。因为遥不可及,我就不知道一个军队最高级别的领导说话和做事是不是一定用这种方式?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门户观念?怎么,军人不是我们老百姓的保护神么?怎么,军人出口可以这么伤人呢?”
环视着那三个人,可儿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不紧张,不慌张,就像小时候,上台演讲一样,下面有无数双眼睛,现在,她的面前只有三双,她屏着气,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她带着一种决绝的豁出去的神情迎视着他们。
“让我告诉你们,我妈是怎么言传身教的?从我出生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妈带着我不容易,因为我的出生,她一直活在别人的口水中。我们家没有钱,我外公常年有病,我外婆没有工作,我们一家四口就靠我妈一个人养。我妈年轻漂亮,你们不知道有多少男人打她的主意,但是,我妈除了跟我爸一个人,她没跟过第二个人。她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姿色过上好的生活,但是,她没有靠自己的脸蛋走捷径。就是因为我妈给了我这个教育,让我知道什么是自强自立。在学校,我是个德智体全方面的好学生,年年考试我都拿第一名,我没有上大学,不是我贪玩误了学业,我考上了大学,但是,因为没有钱,我不想让我妈太辛苦,所以,我没有去念。钱对于我的确重要,从我记事开始,我们家就从来没有宽裕过,我做梦都不想让她太辛苦。我自认为,许桡阳有这个义务让我妈过上好一点的生活,因为我这条生命是我妈带给他的。我无法做到看见一大堆的钞票在眼前而无动于衷,我更不能骨气地将钞票扔回到你们面前,然后,优雅地转身离开。在饥饿面前,气节尊严有时候不能当饭吃。但是,如果你们一定认为我是因为钱才跟的许桡阳,你们未免太低估了他。”
她越说越大胆,越说越激动,她的情绪从来没有过的高亢,现在她真的到了那个演讲台,她面前就是三个听众,
“我妈给了我一个教育,她让我知道,女人不可以人尽可夫。在许桡阳之前,我从来没有交过一个男朋友,我没有和谁拉过手,更没有和谁发生过关系。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不能让别人说闲话,我不能让我妈因为我再受耻辱。跟了许桡阳,我就再也不会跟别人,我爱他,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你们可以说我不讲廉耻,你们尽可以用世上最伤人的话来泼我,但是,我答应过许桡阳,只要他不说让我走,不论别人怎么说我,我都不会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