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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已经是朔望,诸家医户来聚的日子。
依旧是家具古朴,气氛庄重的大书房。
中医十三科,走了咒禁,还剩十二。这十二医户,六六分列在长桌两边。
小王氏身著当家主母的玄色秀禾服,领着各家各户的妇人进来奉茶。
权宴没说话,底下只能互相眼色询问。一时之间,偌大的书房里,就只有茶杯落座与添水的声音。
茶毕,妇人退。
“我记得权家以往的济生堂药业是制度非常臻善的一项产业。”
席下不清楚什么状况,一时之间也没有人主动站出来发声。
权宴眼神凌厉,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包药丸扔在长桌上。
“这是什么,告诉我。”
众医家面面相觑,骨伤的老大夫把药包拽到自己跟前儿,小心的捡出一粒,对着阳光,观察色泽。然后放在鼻子底下,嗅气味分析药物成分。再然后,他要放进嘴里——
“蒋老,等一下!”
权宴看向突然出声阻制他的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她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权宴已经眼熟了这个一直以来致力于反驳她所有决策的小于。
“我认罚。”
她轻轻的摇摇头,好笑的看着挺如直松的少年郎,眼神冰冷无波,“你何错之有。”
“……利用芋头冒充桔梗入药。”
席下哗然,其震惊程度不异于当初马德生东窗事发的那一刻。每一位医家的眼睛都像是淬了毒的利刃,一刀一刀刮着这个年轻人的不羁血肉。
就连他口中的蒋老,都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他。
“我不想复立济生堂,也不想再从事药类行业。”
蒋老气绝,一把抓起药包摔在他胸膛上,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不如说不想从事中医这一行!错了就是错了,没有那么多的借口让你用!”
小于没有丝毫的退让,他的眼神闪烁着异于寻常的坚持,“济生堂不该再出现,它只是一个背负了许多条人命的罪恶之地。”
“你放屁!该不该出现不是你说了算的!”蒋老气得浑身发抖,布满皱纹的脸颊就像是百年大树的光驳年轮,“你爷爷的死,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改朝换代了多少次,他死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你是凭什么去否认这个药堂是否应该存在?你有什么资格卖弄假药?你有什么立场来质疑它的复立?”
“凭我奶奶。”少年倔强的扭头看着权宴,眼神里带着仇恨与绝望,“凭她独身守护这个家将近六十年,寡居之年没有任何人替她撑腰,而那些疯子却在我们的地盘上安身成家!甚至欺辱她,欺辱他的后代!”
蒋老闻言已经无话可说,抖着手指头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
权宴皱了皱眉头,反问:“所以你觉得我生于外土,长于异地,学于洋人,因此就看不出你的小把戏?我很好糊弄是吗?”
“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
“呵!”权宴用嘲讽的语气冷哼一声,懒得再去看他,“这就是你所谓的公道?在你蛰伏长达二十余年的岁月里,你没有想着去讨要你的公道。在我执位的几个月里,你以屡次三番反驳我的决策的方式,来讨要你的公道?”
席下众人脸色峻冷,先前少年的辩护已经让他们有了些许的恻隐之心,但是权宴的一席话又让他们看清了事情的本质,没有被这个所谓冤屈的少年蒙蔽。
少年的脸色骤然失去血色,惊慌的看着她。
“你觉得权家需要给你什么公道?”权宴反问,却不给他回答的时间,又继续说:“天行五常,人道载明。当年的事情,我不清楚,你不清楚,谁都没资格妄言此事。此事也休想再提!那么,明知对方是你灭祖仇人的前提下,你却能忍气吞声二十余年,到头来却来针对我讨要你所谓的公道?你逻辑对吗?嗯?”
少年已无辩驳之力。
“我以前听过有名老中医提过一句话,说——中医将毁于中药。”这就是权宴那哥们儿从他们老爷子那里得来的一句预言。“中医不是没有鼎盛过,也不是没有辉煌过。但他为什么会落魄到今天这个人所不容的危险境地?”
“都是因为你们这些打着公道治病的伪君子!你的药不是卖给你的仇人的!他们的受众是普通群众,你在用你的自私与偏激去惩罚无辜百姓!凭什么?!正因为有你们这些渣滓在,所以中医文化才会走向灭亡!”
“我可以因为你的年轻,容忍你的不敬!可以因为你是权家功臣后代,容忍你出言不逊!但是不可以因为你是一名大夫,任由你涂炭生灵!”
“这就是我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