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血脉。”
“化妖之前,浑浑噩噩,不知道也不在乎父母在哪里。化妖之后,想着寿数悠长,天高海阔,也没有心思去考虑生命存继。”
偌大的海楼前,泥石翻飞,坑坑洼洼。一群修士的尸体中,仅存的几人带着或多或少的伤势,绝望地聆听一个赤身裸*体的妇人,捧着隆起的肚子,悠悠地诉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笼罩下来的月光没能驱散场中的血腥,反倒是增添了一些诡异的气氛。
“你们能不能理解,当你对灵魂的理解达到一种高度以后,雌雄媾和产下后代的方式,会变得多么愚昧和可笑?不过是灵魂需要换一个容器而已,为什么非要创造出一个新的灵魂,来延续上一代的期望呢?”
“因为......咳咳......你羡慕我们。”
从一开始一直保持沉默的虞舜,突然开了口。他说话有些气喘,但是话语中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女子猛地抬起了头,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捧腹大笑起来。
“我羡慕你们?哈哈哈哈哈哈!我羡慕你们?”
“是的,你羡慕我们。”
虞舜看着自己疯癫张狂的妻子,平静地回答道,他摇摇晃晃地站着,虞覃在一旁搀扶着他。
“我们通过异性结合,诞下后代。我们的孩子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成长、生活、繁衍,延续我们的血脉。不管这种方式在你眼中多么愚蠢、低效或繁琐,我只知道......”
“......你永远也体会不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女子的笑容渐渐收敛,她看着虞舜,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哪怕换一万次新鲜的肉体,你还是你,你的记忆、思想、一切,不会有任何变化。这一千多年的孤独,莽莽洪荒中不见同类的寂寥,对生命感到枯燥、无聊、乃至厌弃的感受,将会永远陪伴着你。无论你杀死多少人类,囚禁多少灵魂,玩弄多少恐怖血腥的手段,都弥补不了你那可怜而空虚的内心。”
仿佛根本察觉不到危险,虞舜自顾自地,有条不紊地诉说着,他的寥寥数语仿佛是无匹的锋刃,割开了鬼脸蟹厚厚的甲壳,把那张血腥恐怖却又可怜可悲的鬼脸,暴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最有趣的部分是,明明是最看不起的下贱贱族的繁衍方式,却让你这个自诩高等生物的千年妖王羡慕不已,你一定也很痛恨自己会产生这种想法吧?这近千年来的杀戮,刚才决定我们死亡顺序的装模作样,都只是为了否定你自己内心的自欺欺人的手段而已。这一点,我也是直到看到你对我妻子做的一切才反应过来的。”
“原来你只是个只会逃避的......”
“......可悲懦弱的可怜虫罢了。”
死一样的寂静,笼罩在了这片土地上。
微风拂过,吹起了女子的长发,那双黑色的眼眸中没有被说中心事的恼羞成怒,反而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你说得对,”她摩挲着鼓鼓囊囊的肚子,“但也不对。”
“我的确曾经羡慕过,但是我不用再羡慕了。说起来要感谢你的妻子,让我有了一个满意的母体。她对灵魂的敏感度罕见得高,甚至还知道怎样利用这种灵魂的力量。”
“事实上,我的儿子在这方面的天赋更高,也许比你还要高。”
“你是说我身边这个哭鼻子的小鬼吗?”
女子讥嘲地瞥了眼身边失魂落魄的虞弘,突然眉头一皱,变了一张痛苦万分的脸色,眼神中满是痛苦和不舍。
“弘儿......”
“娘!”
“......回过头去......不要看......”
“娘!”
心里再也承受不住的少年,双膝一软,跪坐在了地上。
女子又变回了讥嘲的神色。
“让你们母子再见最后一面,我这是最大限度的慈悲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地抚住小腹。
“下面,高潮开始了。”
就像在响应这句话一般,女子的小腹猛地又胀大了一圈,无数鬼脸虚影仿若争先恐后地往外挣扎着,小腹原本平滑的肌肤上,突然密密麻麻地隆起了无数个凸起。
娘!娘啊!
虞弘像是疯了一样,拖行着双膝向女子抱去,他死命地按住她不断隆起的腹部,仿佛通过这样的手段,就能把她从这可怕的梦魇中拯救出来一样。
“看啊!看啊!我的孩子们!它们要来了!”
女子在无数鬼脸的环绕中疯狂地大笑。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她又一次皱起了眉头,还用手紧紧抱住了脑袋。
“该死,你是怎么......贱族!滚开......”
伴随着支离破碎的话语,女子的手垂了下来,眼中流下两行清泪。
“娘......”
“弘儿......”
“......回过头去......不要看......”
女子悲哀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她的腹部已经鼓胀到了极限,原本密密麻麻的凸起,这会突然全都平复了下去。
一声诡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细碎的声音,从那浑圆的腹部传了出来。
那是肚脐上方的肌肤,就像是碎掉的鸡蛋壳一样,从里向外破开了一个小洞。
一只只有指甲盖大的小螃蟹,从那个小洞里蹒跚着爬了出来。
时间仿佛静止了。
少年觉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袋,他愣愣地看着眼前母亲的小腹,绝望地说不出话来。
只有耳边,不停传来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