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岁了,冯君岩早以“学”会了说话。至上一次冯思冀归来半年又过去了,今天冯思冀终于要回来了。没有错,是出征回来了。阿母又有了宝宝,这是啊父上次回来留下给阿母最好的礼物。
天色有些阴沉,整个村子的人都在村口等着。随着出门的次数增多,冯君岩也开始逐渐的了解自己所住庄子的大概地貌。冯家庄子所在的地方地势不错,面前是一大片开阔的冲积平原,两条小河从门前经过,远处的山还有村里边一颗颗的树木。显得整个村子四周人烟稀少,树木繁盛,所以让人感觉有那么些的荒凉,整个周围都好像没有开发过一样。村子里都是乔木,甚至还有龙眼荔枝树,至少是亚热带的气候,冯君岩上辈子生活的地方就处于亚热带,只是这个世界的天气更为炎热。
报信的人一次次的把地点带得更近,把等待的人的心提的越来越高。
“阿母,这次啊父回来还会再出去吗?”冯君岩看着身子越发紧张的张曼,不得不让母亲转移话题。
张曼低下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懂事的儿子,很是怜爱的小心的让已经鼓起肚子的身子蹲下来,满意的摸了摸冯君岩的头。
“你啊父是大英雄,哪里需要他那就会出现在哪里,当然会出去。这一次你啊父他们打了大胜仗,还会会给你带礼物哦。以后你也要像你啊父一样做一个男子汉,学好本领上场杀敌,知道吗?”
“阿母,啊父是去打仗吗?打仗是什么东西啊?上次啊父回来说,二哥再也回不来了。二哥是死了吗?”冯君岩已经渐渐的发现曾经熟悉的许多人一个个在自己的眼前消失了,不是老去,而是客死他乡。只是尽管已经离去了很多人,他仍旧没有像周围的人那样习惯了接受逝去,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不是还会有人再也回不来了。
张曼看着装的很单纯的冯君岩,并不知道自己儿子心里的想法,看着天真的儿子,只是摇了摇头。
“君儿,你二哥只是到更遥远的地方去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他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会和我们的祖先一样保佑我们的。”只是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谁也没有听到她嘴里的那句“总是有人要死的,虽然也许他们可以不用去死”。
人终于越来越近了,冯思冀和刘念齐两个人骑着并不高大的驽马,走在前面。随着队伍的越来越近,等待在路边的人在长长的队伍中寻找着自己的归人。找到的人喜极而泣,找不到的人只能双手无神的从另一个同去的亲友手中,接过那沉重的陶罐,紧咬牙关,默然无语,重重的把陶罐抱在怀里,里面装的就是自己的归人。
冯思冀没有直接出现在自己的妻儿面前,而是在一个路口的小坡上停了下来。一身满是血渍的皮甲,身上挂着并不美观的弓刃的冯思冀站在坡上开始了自己的讲话。
“各位乡亲父老们,在北在这里向大家告罪了。”站在坡上的冯思冀伸出手让四周的人静下来,然后深深地向四周鞠了一躬,周围的人一个个并不说话,也没有人阻止冯思冀的行为,只是平静的等着冯思冀接下来的话,冷静的让人害怕。
“当初出征之时在北答应了大家,一定尽力把儿郎们完好无损的带回来,可是刀剑无眼,终究还是有些儿郎永远的留在了那里。是在北对不起大家了。”
冯思冀对着在场的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在场的人见冯思冀这般作为不管是家里有人逝去还是幸运归来的人都开始宽慰他,一个个明事理、识大体得让冯君岩打心里发寒,这一声声的宽慰里到底承载了多少的热血?
“冯族长不必如此,生死有命,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也是命中注定,这如何能怪到冯族长身上。儿郎们都是为了我等乡亲父老而死,要不是冯族长的带领,我等儿郎不知道还要死去多少。”
冯思冀并没有因为有人宽慰而停下自己的动作,三拜之后才站了起来,收买人心也好,装腔作势也罢,他如此只为问心无愧,为那些死去的热血男儿。
“他们都是好样的,到死也没有给我们这些远离祖地的浪子丢人。他们有的刚为人父,征召一来留下了娇妻幼子就上了战场;有的是还未褪去童颜的男儿,还没有成家,留下一儿半女。他们就这么走了,可是他们走的那么热血,那么决绝,甚至临死前都是欣慰的。”
冯思冀站起来继续看着底下的众人。
“他们死了,可是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血融入了这片土地,生生世世的守护着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也守护着我们!因为他们的努力,这一次我们再一次打败了土人。我们杀掉了他们的头人,把他们赶出了我们的土地,甚至我们还抢夺了他们的土地,现在他们的土地是我们的了,他们再也不会有机会来骚扰我们了!因为我们有着一个个的为大家伙舍生忘死的勇士,现在我们安全了!
勇士们永远的去了,可是我们不会让他们的血白流,他们的家人我们会负责到底。他们的妻儿就是我们这些活着的人的妻儿,他们的父母就是我们这些人活着的父母。有一口吃的就不能让袍泽们的妻儿老母饿着,诸位袍泽,你们愿不愿意照顾死去弟兄们的妻儿老小!”
小坡底下的男儿们一个个大声的同意,一声声的愿意使得人群中的抽泣也轻了不少。
冯君岩就站在人群之中,孩童的身子使他只能被照顾她的燕姐姐抱在怀里。燕姐姐就是那天那个少女,冯君岩后来才知道家里边并没有丫鬟,照顾她的燕姐姐也是同族的一个姐姐,父母都去世了,留下两姐妹,被冯思冀领回家里,一个跟着李氏,一个跟着张曼帮着照顾自己。看着自己这辈子的的父亲在人群中信誓旦旦,冯君岩才第一次真正明白自己的生活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