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廿八,天高云淡。无为一大早就起身打点行装,丘胤明下了早朝回来时看见无为又穿上了道袍,正整装待发。柴管家端来早餐,见无为一副道装打扮,像是要远行的样子,诧异道:“上官公子刚到怎么又要走了?”丘胤明道:“噢,他闲不住。想到四处走走。”说完对无为道:“你也真是,做道士做出瘾来了?别人还真以为你是道士了。”无为闷头吃饭不答。柴管家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端着托盘出去了。无为道:“总算可以不用装成俗人了!”丘胤明笑了笑:“此话莫说得太早。”
两人刚吃完饭,只见柴管家跑进来道:“上官公子,后门外有位公子说约了你同行,问可否启程?”无为正在纳闷,哪里来什么公子?只听丘胤明道:“是东方。快请他进来。”稍顷,只见一名身着劲装的黑脸少年和一名五十多岁的老镖师快步走进厅中,少年抱拳对丘胤明和无为一笑道:“丘兄,无为道长,早。”无为一愣,这少年若非身量嗓音与东方麟相仿,根本无法辨认。幸好早就知道其人擅长女扮男装,否则还真要莫名其妙一番。还未等无为来得及说什么,东方麟已将无为上下打量了一遍,摇头道:“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上官道长,此行我们为了掩人耳目,可否请道长委屈一下,还是不要穿道袍如何?”
无为的目光和东方麟相遇,即刻语塞。想了想道:“那小姐……”话还没出口,立即被东方麟打断道:“在外头千万别叫‘小姐’。”丘胤明道:“无为,我看你还是委屈一下吧。”无为没有办法,只得进屋将道袍换下。回到厅中,柴管家正端上茶水,柴班一瞧见无为又换回了新衣服,刚想开口,却被丘胤明瞪了一眼道:“你下去吧。”柴班不敢多言退了出去。东方麟呷了一口茶微笑道:“无为兄,小弟林东方,路上还请多多关照。”无为脸颊微微一红道:“东方,不要客气。”
喝完一杯茶,东方麟起身道:“我们还是早点上路吧。”丘胤明点头道:“我送你们。”四人出了后门,见门外栓了三匹高头大马。丘胤明和东方麟走在后头,轻轻对东方麟道:“我这位师兄为人耿直,又不通人情世故,你莫要太难为他。另外,其实我倒还要请你多关照关照他。”东方麟微微一笑道:“哪里。丘兄你也担心得太多了。”
这边无为出得门来,顿时傻了眼:三匹高头大马比人还高,看见无为都显出有些不安分,其中一匹打了个响鼻,把无为唬了一跳。梁镖师不知道无为从来没有骑过马,将那匹打响鼻的黄骠马牵来交到无为手中。丘胤明对东方麟道:“他没骑过马。”东方麟睁大眼睛道:“真的?”丘胤明道:“在海边长大的人,哪里会骑马。我从前还不是一样。我去和他说两句吧。”说罢走到无为跟前轻声道:“放心吧,这匹马听话的很。骑上去后轻轻踢几下马肚它就会跑了。”无为半信半疑,可是一看见东方麟和梁镖头已经上了马,也没时间多想,只好硬着头皮一踩脚蹬翻上马背。丘胤明拍了拍马头,对无为道:“路上多保重。”无为点点头,吸了一口气,轻轻地踢了踢马肚,马在原地打了几个转,终于小跑起来。
无为身体僵直,神情紧张,很不自然的跟着马的步子左摇右晃。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无为已是满头大汗。东方麟回头见无为一脸痛苦的表情,立即放慢了速度,并骑于无为身边,道:“无为兄,不要着急,万事开头难么,明天就好了。”无味感激地点头微微一笑道:“谢谢小…东方…”东方麟莞尔道:“无为兄可曾到过河南?”
两人一路并骑,从东方麟口中无为了解到此行非同一般。东方老爷一行被神偷门暗算上当,结果被老爷子大骂。后来只好先留些人马在当地辟谣,等待东方麟的行动。老爷子一向最看重东方麟,东方老爷这次即便有千万个不愿意,也不好再反对老爷子的意思。可是东方麟知道,连父亲都失手的任务,恐怕自己也难以胜任。幸好爷爷有备在先,同时写了一封信给少林寺住持云山契真禅师,万一凭东方镖局的力量无法解决,还可请求禅师推荐河南当地的少林俗家弟子助一臂之力。东方麟此时心中亦是忐忑不安,可是脸上还是轻轻松松的,和无为一路上闲聊风俗人情,风味小吃。无为惊讶于她的博闻强记,也羡慕她年纪轻轻便走遍各地,随便讲到什么她都能说得有声有色。
头几天由于无为不谙鞍马,三人行得不快,可还是把无为累得够呛,每日傍晚下马打尖时都是双腿僵硬,屁股被马鞍磨得生痛。好在三人总在当地最好的旅店休息,所以睡一觉就大半恢复了。几天以后无为也慢慢可以策马快跑。这一路上无为渐渐发现,东方麟似乎不像刚见面那时那样精怪刁钻,虽然偶尔有些小脾气,但更多时候言语诙谐,让人如沐春风。
一路上没有耽搁,十多天后三人到达河南境内登封县城。此处离开镖车被偷的地点不远,东方麟再三盘算,决定先到此处,因为登封附近嵩山青牛岭上的天丰寨有位绿林中颇有地位的人物,号称“豹天王”的马廉。天丰寨与东方镖局素有交情,多年来有豹天王在河南一带的面子,东方镖局从来没有在这里有过麻烦。东方麟小时候随梁镖头和吕镖头走镖的时候曾经见过豹天王,记得那人粗犷直爽,有事好商量,所以这回想好了先到天丰寨去问问神偷门的虚实。东方麟心中一直有些纳闷,父亲其实若先和绿林的朋友交涉一番,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唉,谁让他一向要面子。
三人一行到达登封县城的那天将近中午,找了一家像样的饭馆走了进去。店小二一眼瞅见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连忙笑脸相迎,请上二楼。三人捡了靠窗的桌子,叫了五个菜,坐下喝茶解渴。登封县城虽然不是很大,可是往来的生意人不少,街市中驴车马车驮着五花八门的货物穿行往来,又是正午时分,热闹得很。无为边喝茶边朝窗外看风景,没多久五个热炒便上齐了。跟着东方麟出门无为常觉得很是过意不去,吃得好住得好,自己又是一分钱也不用花,虽说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这点银子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无为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这两天已经习惯了许多。一早上的奔波下来三人都饿了,于是不多说话,各自举箸而食。
虽然大口吃着饭,东方麟还是注意到了邻桌一个独饮的青年。那青年约摸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轩朗正气,正兀自小口喝着茶,桌上只有两三碟小菜。惹眼的是他手边的的包袱里露出的半截长剑,只见那剑鞘乌沉沉的,上面的蟠云雕花看上去颇有年岁,只怕是一把上好的宝剑,再看那人腰板硬挺,目若藏星,这样的身板神态一定是个不错的高手。东方麟向梁镖头使了个眼色,梁镖头微微侧目瞧了瞧,摇头道:“不清楚。”
这时只听楼下一阵喧哗,听得店小二道:“各位大爷,上面满了。”
“少啰嗦,你给我一边儿去!”
“啊哟!”
楼板一阵响,随后上来了六个彪形大汉。一人看上去像是领头的,背着一口大扑刀,其余的看上去像是强盗喽罗。那个领头的环顾四周,目光停留在邻桌的青年身上,大声喝道:“姓段的,老子今天就要找你算账!”周围的食客一看这苗头纷纷起身逃离,只有少数几个胆大想看热闹的,还有东方麟一行三人还坐在原位。
只见那青年人面不改色,缓缓放下茶杯,抬眼道:“我听说你们天丰寨是绿林中的豪杰,从来不做伤天害理的勾当,怎么,还没挨够是吧,我懒得跟你们动手。识相的还是快走吧。”
领头的怒道:“你打伤我们十多个弟兄,想不了了之?没那么便宜。”一挥手道:“你们给我上!”五个喽罗立刻拔出腰刀,朝那青年砍去。
青年冷笑一声,“啪”的将手中的筷子折成两半,一扬手四截竹筷朝其中的四个人飞去,领头的一看不妙大叫:“小心!”可来不及了,四人同时惊呼,随即手中的刀都落到了地上,握着手腕大声呼痛。另外一个人大惊失色,刀举在半空中,人已是吓呆了,愣了一下,这刀硬是没敢砍下去。
领头的又羞又气,脸涨得通红,大喝道:“姓段的,你有种,看刀!”说罢举起大扑刀,挽了个刀花,憋足了劲朝着青年的头砍了过去。青年没有起身,连人带凳朝后一移,扑刀砍了个空。那领头的身手比手下的喽罗高了不少,一刀不济马上变招,扭腰一转横刀截向青年的中盘。青年翻身到了凳子的另一边,随脚勾起凳子,“哗啦”一声凳子被劈成两半。一截凳子飞到半空,只见青年人随手操起,扔向领头的额头。领头的挥刀去挡,却顾不得脚下,青年人低身欺近,飞快一脚将领头的绊了个嘴啃泥。东方麟忍不住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