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大指了指四个保镖,嘴向左一呶,做个抬床的手势,李广大的手语,保镖们全明白,四个保镖同时伸手抓住床的四角,齐地用力,那床凌空而起,四人举床,向左侧跨出数步,将床扔在一旁。
赫然可见,床下直挺挺躺着的正是总舵主,劈波斩浪龙长江,他直愣愣地瞪视着大伙儿,光着左膀,臂膀上血迹斑斑,奇怪的是,臂上伤口却缠着白布,这伤口是谁缠的呀?除了柳三哥,还能是谁!你既要杀总舵主,何苦又给他缠伤口呢?对了,大约他是借用总舵主的血,布置一个暗杀现场,吓唬爷们,唉,还真被他唬懵圈了。
总舵主的头发被剪,只剩了稀稀拉拉的几簇短发,剪得乱七八糟,活像阎王手下的夜叉,十分狰狞可怖,柳三哥真能搞,想得出来,剪下的头发摆在枕头上,还露出一截来,暗杀现场,布置得活龙活现,亏他想得出来,见了这场面,爷们心都凉了,谁能识破只是个恶作剧呀,有你这么玩的吗,柳三哥呀柳三哥,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呀。
这更像个恶少干的恶作剧,哪像个成年人干的事呀!
也许,在逃亡的日子里,柳三哥吃尽了苦头,心里窝火,放总舵主的血,只是败败心火,出出窝囊气吧。
只见龙长江脸胀得通红,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看着众人,一脸的愤懑怨怼,却说不出话来。
瞬间,所有人都呆住了,怎么会这样!
李广大见了,心里大喜,却又不能喜动颜色,怕老大见了动怒,还得装出惊骇、愤怒、心疼、难受的模样,唉,也真难为他了。
哈,老大活着,活着就好,活着比啥都好,看来,柳三哥没杀老大,老子只是虚惊一场,在内心深处,他还真想当面谢谢那个千变万化柳三哥呢,只是不敢说出口而已。
看来,姓柳的心,不太黑。
李广大急忙上前,拍开总舵主穴道,将总舵主从地上扶起,早有保镖端来椅子,扶龙长江坐下,一名保镖摘下自己的头巾,扎在龙长江头上,总算掩盖住了被剪得参差不齐的乱发。
李广大道:“老大,在下失职,致使主上遭此折辱,在下听凭处置。”
龙长江道:“啥也别说了,今日之事,不能怪你,也不能怪众人,多怪姓柳的太狡猾,他伪造了杀人现场后,将本舵主塞在床下,之后就消失了。这种事,只有他想得出,稀奇古怪,匪夷所思,啥玩意儿。”
李广大道:“是嘛,我在窗口,门口,屋顶都安排了人手,今儿个,他跑不了!”
直到此时,窗口与门口依旧各站着一名保镖,屋顶的龙卷风王天威,依旧带着弟兄伏在屋瓦上,寸步不离。
龙长江叹口气,道:“姓柳的早走了,定是在你安排人手之前溜的,他总是快你我一步啊,得,不提此事了。”
李广大问:“老大,柳三哥是否穿着保镖号服,进的屋?”
龙长江道:“没有呀,他戴着黑色头套,一身夜行衣靠,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柳三哥呢?”
龙长江道:“你当本舵主是死人啊,看他的眼睛、身材,听他说话的声音,说话的内容,不是他,还能是谁!”
李广大道:“喔,也是。”
龙长江对屋内弟兄道:“弟兄们,辛苦了,今日之事,不得向外人提及,甚至,不得对此屋之外的弟兄们提及,严守机密,谨记在心,免得走漏风声,有损水道尊严,若有人胆敢无视帮规,泄露此事,本舵主定将严惩不贷,决不姑息。”
屋内弟兄齐声道:“是。”
其实,柳三哥不是早走了,是走了不一会儿。
当时,柳三哥用匕首在龙长江臂上划了一刀,用一块布,蘸着龙长江的血,伪造了杀人现场,之后,取出金创药为龙长江敷上伤口,包扎停当,对龙长江道:“记住,你有两个劲敌,一个是阴山一窝狼,另一个是我。”
言罢,将龙长江塞入床下。
然后,三哥摘下面具,穿上保镖的号服,三哥对龙长江的保镖还是颇有印象的,不能说,个个面熟,却也多半面熟。
若是易容成一个陌生人,弄不好要坏事。如今,楼下守夜保镖号服被扒,已被发现,李广大一定关照过,柳三哥可能易容成保镖,混杂在水道之中,若见陌生面孔,即刻拿下,拿错了,不怪你,拿对了,重奖。
柳三哥权衡再三,决定将自己易容成保镖“陆二”。
保镖陆二这个人,武功不俗,敢打敢拼,却头脑迟钝,不太管用,是个“二货”,尽管非常“二”,却还自以为聪明过人,在他眼里,所有的保镖,或多或少都有些“二”,就数他不“二”,别人看不起他,他更看不起别人,所以,没有朋友,惹人讨厌,易容成陆二,即便奇巧撞上该人,多半也能唬弄过门。
易容毕,柳三哥脚尖一点,掠上东墙边并排放着的两个衣柜之上,将身体平伏在衣柜里侧,若是冲进屋的人,不跳起来,瞅一眼衣柜上方,是看不见衣柜上藏着人的。况且,众人见雕花大床上,龙长江被杀,早已方寸大乱,全部注意力会集中在血迹斑斑的雕花大床上,无论与总舵主亲的,还是疏的,受过恩惠的,还是挨过罚的,心怀感激的,还是心存芥蒂的,都会对总舵主的生死,极度关注。
没人会关注衣柜上是否藏着个人。
此时,哥可趁乱,从衣柜上下来,抽身走人;若是被发现,衣柜距东窗较近,哥也可脚尖在墙上一点,从东窗强行蹿出,从衣柜顶到窗口,斜刺穿出,只须瞬间即可,料想无人拦得住。
果然,如三哥预想的机会来了。
当众人围着雕花大床,浪里鲨李广大与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三哥从衣柜上悄悄滑下,向门口走去,此时,屋内之人,全眼瞪着雕花大床,背对三哥。
不过,房门口却有所不同。
毕竟是历练有素的水道弟兄,即便在此极度危难之际,窗口门口依旧有保镖握着刀剑,站得笔挺,人不离岗,全神守卫。
三哥抬眼一瞅,守门的保镖不是别人,正是陆二。
自己扮的是陆二,守门奇巧就是他,看来,有麻烦了。
三哥向门口走去,陆二侧身站着,刚才还看着门外,如今眼珠子骨碌一转,正好盯上自己,神态颇为诧异,若再退,陆二发觉有异,开口一叫,那真就麻烦大了。
三哥强作坦然,走到陆二跟前,道:“陆兄,辛苦了。”
陆二右手握刀,左手一拦,挡着门,道:“别客气,都一样,咦,我咋觉着哥面熟呢。”
三哥笑道:“常在一起,想不熟都难。”
陆二道:“你干啥去?”
三哥道:“帮主挂了,李头儿让我去买口棺材。”
“黑灯瞎火的,上哪儿去买棺材?”
“头儿吩咐下来,就得办,找呗。”
陆二道:“咦,我发觉你像我。”
三哥道:“陆兄,别开玩笑,买迟了,你当得起么。”
陆二道:“慢,我怎么越看越觉着你像我呢。”
三哥道:“草,啥档口,还开这种玩笑,误了事,算你的呀。”
陆二放下左手,三哥一侧身,出了门,陆二道:“没开玩笑,不是你像我,就是我像你,要不,找个人看看。”
三哥道:“要看行,得过两天。”
陆二道:“过两天就过两天,。”
陆二赶上两步,一把抓住三哥臂膀,三哥一愣,正要动手,陆二却道:“我虽是独子,堂兄表弟却忒多,说不定咱俩沾亲带故呢,得闲咱俩好好唠唠。”
三哥道:“那还真不好说呢,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行,得闲再唠。”
陆二这才放手,三哥摆脱了陆二,心头一宽,向楼下走去,安泰楼下大门口,站着两名保镖,保镖把三哥当成了陆二,见陆二出去,都知此人胡话三千,没有理数,懒得跟他啰嗦,任其大摇大摆出了大门。
三哥出了门,见小楼下黑压压的全是刀剑出鞘的保镖,个个默不作声,精神抖擞,眼神闪烁,严阵以待,将整个安泰楼围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了一个口子,那就是通向小楼的甬道,三哥大踏步地向甬道走去,没人搭理他,一个惹人讨厌的角色,谁搭理,谁受累,受累不说,还受气,看来易容成陆二是易对喽,三哥正在自鸣得意之际,忽地,空中落下一个人来,三哥心头一惊,向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瞅,来人正是龙卷风王天威,三哥心里一紧,脸上却波澜不惊。
原来,王天威带着数人,在屋顶把守,见楼内悄无动静,心内煎急,却又不敢擅自离岗,见楼内出来一人,便从屋顶飞身而下,想问问楼内情况,见是陆二,便问:“陆二,你去哪里?”
三哥道:“奉李头儿命,去买棺材。”
王天威道:“总舵主没了?”
三哥低头,装作伤心道:“哎,挂了。”
王天威问:“怎么没的?”
“一剑飘红。”
王天威道:“柳三哥抓住没?”
三哥道:“根本没见着。”
王天威道:“看来,柳三哥得手后,就走了。”
三哥道:“是嘛,他待着等死啊,早走了。”
王天威一跺脚,一阵风似的向安泰楼奔去。
甬道两旁全是保镖,柳三哥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赶,估摸事情随时有可能穿帮,又不能奔跑,怕露出破绽,刚走出甬道,突听得背后众人鼓噪:“抓住柳三哥,别让他跑喽,他不是陆二,陆二就是柳三哥。”
众保镖难免一愣,柳三哥早有准备,脚尖一点,飞身而起,向客栈外掠去。
也扯着嗓子喊:“抓住柳三哥,别让柳三哥跑喽。”
近处的保镖,四处探头查看柳三哥与陆二,却不见人踪。
两个起落,柳三哥已掠出安康客栈大院。
原来,当柳三哥离开龙长江卧室时,只隔了一会儿,人们发现龙长江没死,只是受了点伤,流了点血,龙长江关照弟兄们要严守秘密时,陆二自然也听见了,忙跑到浪里鲨李广大身边,悄声道:“李头儿,棺材不用买啦。”
李广大恼道:“真是个二货,找死!滚一边儿去。”
换了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退到一边儿去了,可他是陆二,不知轻重,也不知进退,依旧道:“头儿,你不是派人去买棺材啦?”
李广大正待发作,忽地灵光乍现,问:“谁?谁派人去买棺材啦?”
陆二道:“对了,那人道,老大挂了,你派他去买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