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煜一大早匆匆上班,不料,在楼道口遭遇到同样匆匆的办公室主任大林,还没允东方煜向他问好,大林先开口了。
“你来得正好。”说着的,咽了一口气,似乎是在调整心绪,“陈局和其它几位局领导都不在家,我也得去县委政法委参加一个综治会议,家里没人,你就待在办公室哪儿也甭去。”
东方煜听过之后,微微点头,但没有应声。他对于大林近乎命令的口吻说话,多少有点不舒服。原本,他也没打算去哪儿,手头上一些事务还有待处理,如此,更是不便外出。若是大林以随和的口气说出,他不仅会真诚地点头,还会同时附加上“您放心去开会,有我在家呢。”之类台面上的话以示真诚和尊重,并一定会遵照着的在家尽心尽力守护着。如此,虽在口头应诺,可说实在的,果真遇上什么事儿,他是不会顶真的,不将事儿往黑地里整就算便宜了他。对待如此个性的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大林就是个欺下媚上的主儿,东方煜在台面上维系着,并非畏惧他,而是他那张乱嚼舌头的嘴巴在受众中可能产生负面影响,是为了自身长远利益,为了一个相对和谐的工作环境,更为能够给陈春一个较为和善的印象。要知道,如今的受众,有几个愿意理性甄别,客观对待的,皆是见风就是雨,惟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了。他当然不愿意成为别人的饭后谈资,手中玩物。在他看来,这样的人,没什么真材实料,他打内心不会佩服。可怪了,他就是混得开,就是有一定的人脉和周旋市场。当然,东方煜得承认大林的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这便是他的看家本领。平常的一件事情,一般人叙述起来不过三言两语。换了他,不整出个艰难跋涉,来龙去脉来,曲折迂回,是不会善罢罢休的。他天生有着说书人的功底,虽说陈春不喜欢他说书般的阐述,但有一点十分重要,就是吹鼓手的作用和功能。若陈春部署安排的工作,让他在局党组会上或者更大规模场合上布置、落实或是汇报,效果肯定不同凡响。陈春一定是愿意听的,通过他的嘴,陈春省去了好多口舌,他毫无疑问能够在不知不觉中,在自然而然中,将陈春捧上了天,结论就是,陈春的领导是英明的、正确的和伟大的。你说,哪个领导不愿意身旁有这样一位下属为你冲锋陷阵,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大林虽巧舌如簧,但也有短处,即提笔若千钧。这恰恰是东方煜的长处,若他俩一比,大林口功堪比东方煜的文笔,俩人各有所长,是他俩安身立命之本。可是,人们又不得不正视一个社会现实,即文字远非口才来得直接,实惠。东方煜不得不承认,相比较,大林更吃得开。他是行武出生,在部队搞宣传,历练出过硬的口表能力,还有待人接物的糊弄绝招。一局子里里外外的琐碎,全依仗他上下打点,左右开攻,东方煜成了文抄公,贤内杂。东方煜思来想去,有时甚至觉得没了奔头,没了料理事务的兴致。
他在二楼转悠一圈,又拉了拉领导们的办公室门,果然不见一人,甚至连自己办公室里闲杂也不知去向,合着是让他扮演空城诸葛亮,唱空城计啊!他重新回到办公室,泡了杯茶随手搁在桌子左侧,胡乱翻阅桌上文件,又丢弃一边,心神不宁。唉,寂静的楼上四壁空荡,索然无趣,呆望着天花板自顾楞神儿。
也不知怎么的,最近,他很少见到陈春,更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平常,他是知道陈春去向的,忙个什么,去了哪里,也不忘通告他一声。如此悄无声息的,他多少有些适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因为什么了。
他不免胡思乱想。而或是乔丽,因乔丽的事对自己有看法,是不是乔丽那晚对陈春那位朋友招待不周?可陈春自那一个多月来没再提及,也没有或明或暗的示意,他无法确定。或许,这更有问题,如他这等身份,岂能轻易表明想法和念头,又不是上饭店点菜,逛商店购物,会来事,是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用第六感觉控制情势。要么,是自己多虑了。可是直觉告诉他,事情并非这么简单,他知道陈春的为人,一旦上心,绝对不会轻易撒手。依他的经验判断,那晚遭遇了乔丽,陈春不止是因为朋友,更有可能是自己上心,暗地里正责怪他办事不力,不比大林得心应手呢。唉,自己的确无能,连个学生都控制不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甘愿是脓包。可是,内心有这种念想,多少有点汗颜。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并非完全任人唯贤,若想进步,往往不能够轻易实现,逼迫着,让人动歪脑筋,走歪门邪道。按说,局长秘书也算响当当的,有知情权、有印章权、有通络关系的便利,不比一些部门的一把手差,甚至还略胜一筹,也算人模狗样。可是,因为前妻娟的缘故,他不想被她看扁,他想更进一步当人上之人,要能指挥人、控制人,要能批条子、签字,要在单位里有一席之地,要在社会上有一点影响力。可是,小小县级公安局没有多少显赫职位,皆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又岂是他轻易得手的,何况,凭资历和能力,他并不占优势,可供他选择的空间十分狭小。局长、副局长嘛,他没这个自信,也没这个基础;刑侦、治安、交警乃至其它部门负责人嘛,皆属业务型岗位,必须懂行,一年半载也不是他的菜。究竟能谋求个什么样的位置,他一时也捉摸不定,如同踩在失控的冰鞋上不由自主地滑行着。他甚至觉得现在远没有了当年意气风发,气壮山河,敢为天下先的雄心壮志。记得读小学时,他紧跟着老师朗读“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是多么有志向,有目标,现在反倒距离接班远来越远了。
现在,他的目标恐怕就是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副主任,然后是主任,近水楼台,理所当然嘛。他知道,将来寻个副主任位置是迟早的事业,何必非得琢磨主任的职位。还真别这么说,主任的位置相当**人,别看一个“副”字之差,真可谓差之毫厘,异于千里。要知道,主任是副科级职位,十有八九是有进局党组班子的机会,比职能部门的负责人重要得多,吃香得多。宽泛点说,属于局领导层级,在基层,这是天壤之别,副主任显然不可与之相提并论。若求得了主任职位,便跨越中层直上高层,不是捷径嘛!
可大林稳坐钓鱼台,除非他升迁誊空位置,或者,说句遭唾弃的话,倒败,人生变故诸如此类,显然,这是个未知数,不可期待,是X、Y、Z,谁、是谁和谁都有可能填充进去的。况且,他前面还有头上顶着个“副”字的分管后勤的张可副主任。他是个老杆子,比东方煜早进办公室,甚至比大林资格还老,是公安前辈,东方煜进公安时就是他带业务的,是个“老不进步”的主儿。老主任离任时没轮到他却被大林抢了先,如今,指不定还在觊觎主任的位置。在东方煜看来,张可是老了苗的货色,不在竞争之列。按自然规律,大林迟早会有调整,他便守株待兔了。虽然,东方煜有优势,知识面广阔,文笔了得,也年轻,同时可以说是亲信,但也有弱项,如不是科班出身,资历浅等,这也是他不轻易企望的原因。
东方煜的确把握不定,不知道前方的道路究竟如何。于是,他产生了邪念,曲线救国,想通过乔丽这个润滑剂介入进来润滑他同陈春的关系,出奇至胜。这个女人恐怕到了该拿出手的时候了。然而,他对她显然没辙,除了她,身边没有其它合适人选。他想到过诗慧,可是,诗慧毕竟是自己的女朋友,怎么舍得这么干。况且,他对诗慧也不太信得过,在他印象里,诗慧是个不善于交际,内向型的女孩,陈春是不乐见这类女人的。陈春从不缺少女人,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在乎的,不是女人身体,是品味,是煽情的氛围,能够使他迸发激情。的确,乔丽是煽情的祖宗,这样的女人最合男人胃口。他亲历乔丽这等手段的。如若换着是诗慧,肯定没有这样的效果,一定是沉静的,文绉绉的,一语三缄的,不是东方煜性心理层面上需要的类型,更不是陈春感兴趣的。陈春久练成精,是混世魔王,深谙人生真谛,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东方煜不觉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