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的信息量满大,却是有些不合情理?于艮听出了一些不对劲,却也面无表情,且听高达继续说下去。
“此前在下为阿布卡赫赫服务,家主二叔也是支持的。在二叔看来,颇有些冒险,却是富贵险中求。此前博多总管曾经莅临寒舍,家主二叔也是亲自宴请的。没承想在下六日前到家时,家主二叔却要求在下中断与盆奴里的联络,对博多总管也是避而不见。而今终于慢待了阿布卡赫赫,好在阿布卡赫赫不以此等小事为怀。”
“原因其实也是简单。就在十日前,一条海船从高丽返回。高适捎信说高丽恐有内乱,坡平尹氏占了北方数郡。详情暂时未知,迁居事宜,却需要押后再说。”高达陈情完毕,面带愧色。
于艮哑然失笑——合着这事还是哥自找的?
也算明白了这种狡猾商人的处事方式。此前高家准备搬迁高丽,所以什么事都敢做,不怕恶浪滔天。而今搬迁事宜出了波折,就要考虑一下后果。至于节操信誉等等,却是不在考虑之内的。
“高家在官府可有什么门路?”于艮当然也未曾考虑过靠这等人成事。恭敬延请也罢,拒之门外也罢,都算不了什么。但高家若是去官府告密,那就有些小麻烦了。
“应该没有吧。”高达不敢撒谎,虽然并不了解内情,“苏州节度使一直走马灯似的换,高家在本地也算是大户,不管愿不愿意,都得一茬一茬的送礼,走的要送,来的要送,却也没什么交情留下。家主想迁居高丽,也是不堪骚扰。家主也曾说过,近年来的节度使,一个更比一个贪。”
于艮淡然地点了点头,“我不会为难高家。有些生意,做不做由你们吧。”
此言无虚。虽然这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于艮却不会侵占了区区一介商家的祖宅。
豪放一点地说,眼见着送上门的一场大富贵,你却使劲地关门,那就是“命里无”了,须是怪哥不得。
更豪放一点地说,过一段时间,这山这海都是哥的领土,哥怎么会在意地契上写着姓高还是姓低呢?
不过,高达的话好像还没说完?于艮当然也不会催人说话,反倒是负手登高,向着温蒂走去。刚才那句话,其实已经有“跪安”的意思了。
高达果然着急,紧跟了两步上来,继续说道,“好教阿布卡赫赫知晓!高家先祖以海商起家,多有因此殒身者,时任家主的先父便是如此。彼时在下才十三岁,与寡母相依为命。寡母不善经营,名下产业也就越来越少。我母子两个,托庇于家族,倒也没饿着。”
大概是个大家族内部侵吞的故事?自古以来,海商与海盗,不过是一线之隔,甚至出则海盗则入海商,互为表里的,倒也不是什么良善传家。而从高达的外形及谈吐看,与其堂弟却是天壤之别的,可能从小被人当伙计使唤了?顶多是个掌柜吧。
“高达,你今年多大了?”于艮冷不丁地开口。高达有点摸不着头脑,却也老老实实地回答,“回阿布卡赫赫!在下今年二十六岁。”
长得倒是像三十六岁了……于艮的语气突然却是转厉,“所以你没告诉你二叔,高丽其实是由我挑起?”
这两个问题,不挨着啊……高达迷糊了一下,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敢瞒着阿布卡赫赫,小人心里,确实有些恨!不过,小人并不知道高丽近况,即使知道,也决不敢泄露给任何人!”
开京战事,就是发生在十日之前。高适派回信使时,开京尚无被围的苗头,否则他怕是会亲自逃出来送信吧。而高达虽然协助博多采购过硝石,甚至了解一些誓师的情况,但并不知后续发展。不敢把誓师情况泄露给别人,也是对的。
“起来吧!或者高家最近就会得到消息。”于艮恢复了和颜悦色。
要用一个人,当然要敲打一番。如果一个人可以出卖家族,大概也可以出卖别的东西。即使曾经遭遇过一些不公平的事情。
当然,上位者什么人都可以用,什么人都要用。但一定要有能力掌控之。比如刘备有能力掌控诸葛亮,曹操没把握掌控吕布。这和武大郎开店不是一回事。武大郎能把西门庆请去当伙计吗?他没那个能力。
“高达鄙陋,亦身无长物,惟愿为阿布卡赫赫效犬马之劳!”高达没有站起来,反而情真意切地昂起头来。
“也罢!你以后就跟着博多做事吧。”于艮收下了这个人才,“对了,我需要找一家印书作坊,还有一家造纸作坊,你可有什么信息?”
高达兴奋地站起来,这两家作坊倒也听懂了,却给不出合格的答复,遗憾了,“印书作坊和造纸作坊,苏州都是没有的。或者只能去东京找……”
“那,再说吧。”于艮轻轻地摇了摇头,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十日前,开京已经被我围了,战事大概会持续一段时间。高家恐怕不会迁居了吧?你可需要我为你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