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是一大片空地,村民用青石砌起一个一尺高的高面,高台两侧插着两根长长的木棍,木棍顶端垂挂着小束稻穗,在阳光下黄灿灿极是好看。
龙誉拉着烛渊走了一段路便撒开了手,并非娇羞,也并非尴尬,而是她习惯性地抬起手,见着什么便向烛渊指上一指,解释一番,其实这本没有必要,却又是她自然而然地便这么做了。
烛渊只静静地与她并肩走着,遇着路段稍窄只能容一人通过之处,他会稍稍放缓脚步,让龙誉先行,她说着,他听着,时而微微点头,没有如往常一般倒出尽是噎人的话。
龙誉没有急着将烛渊带到村东,而是带着他在村子里慢慢走着,村子攀山而建,楼屋错落,窄小的石阶上上又下下,偶闻鸡鸣,安宁的气息处处皆是,此时安静的村子只闻龙誉清脆的声音,阳光倾洒,地上的影子交叠,将二人的身影勾勒得无比和谐。
烛渊走得极慢,似是在听龙誉说话,又似是在看周围景色,安静得过分,安静得令龙誉渐渐有些不适应,忍不住侧昂起头看他,却见他正认真地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感觉到她在抬头看他,便低下头看着她,轻轻勾唇浅笑。
那是一个没有参杂任何杂意的浅笑,很纯粹,很干净,仿佛河流,清澈得能看到河底的砂石,这是她在他身上从没有见过的笑容,令她难以想象这双冰冷居多的眼眸居然也能这般干净漂亮。
可自昨夜之后,她每每一看他笑,总会不知不觉地联想到那不知是她错觉还是真真存在过的他眼里曾经不小心曝露的哀凉。
她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可是他眼底的那抹哀凉,似乎凉到了她的心底,让她想要知道他心底的哀凉从何而来。
他二十年未曾离开过蚩尤神殿,她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不知道他这二十年是怎么度过的,他从没有离开过圣山,那二十年之前,他又是怎么过的?他似乎对这些过日子所必须的东西完全不知,即便他没有离开过圣山,也不当至于什么也没见过什么也不知,他的身上,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而她之所以对他一改常态,是因为昨夜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想法,他想要留下看看什么叫做努嘎西,甚或她还感觉到他心底那浅浅流淌的哀凉,所以她才会说陪陪他,所以她才会给他吹夜箫,所以她才说了今日要带他好好瞧瞧台凯努嘎西的热闹。
他是高高在上能杀人于鼓掌的大祭司,他是有心等于没有心的人,又怎么会哀伤,她的错觉吧,定是错觉才对。
“阿妹,怎么了?”烛渊此刻没有琢磨龙誉的心思,只是他正循着她的话将这村子细细看来的时候她突然不说话了,不由歪头垂眸看她,语气里有难得的不解,“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因为阿哥一反常态一路没吭个声,我觉得奇怪而已。”那澄澈的浅笑近在眼前,龙誉的心快速地跳了一下,很快趋于正常,收了收心神,不给面子道。
“原来阿妹是想念我的声音,真是让我开心。”烛渊纯粹的浅笑很快便消失,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口吻,然而这一次龙誉没有出声噎他,反倒笑了起来,不理会烛渊的话,继续往前。
她还是比较愿意接受他这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沉静哀凉什么的完全不该和他沾边,她就是多想了。
突然,村子南边隐隐传来了歌声,龙誉的脚步登时收住,眼里跃上一簇光亮,而后想也不想便又拉住了烛渊的手腕,调头就往南边跑。
“阿哥,我们不去瞧祭祀了,去村南看对歌吧!”龙誉兴匆匆地拉着烛渊,还不忘解释,“没想到我们在村子里走了挺久,祭祀居然都结束了,努嘎西本该是祭祀一天玩乐稍后一天的,不过台凯不这么讲究,祭祀完了都让大家好好耍了,白日里有对歌,晚些时候是百家宴,夜里是踩鼓,阿哥们吹芦笙芒筒,还可以跳芦笙,明日还有斗牛和游方,可热闹了!”
烛渊任由龙誉拉着他,不由又垂眸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小手,不过不到一日时间,他竟然习惯了她这个动作。
在龙誉眼里,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举动,没有思量,也不需要思量,不过不到一日时间,她竟习惯了伸出手去拉他,生怕他不知道往哪处去一般。
远处的梨花蹦跶着出现,看到这一幕,停下,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而后努努嘴,龙阿姐还说不喜欢漂亮阿哥呢,每次都瞧见她牵人家阿哥的手!
村南是大片的茶圆子,青绿一片,沿着山势呈阶梯状,有一群年轻姑娘站在稍高处的地方,人人面上挂笑,推推搡搡,将一个羞赧的姑娘推到了最前边来,不是沉达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