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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幕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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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天晴看见过许多伤口,却从没看见过这样奇怪的伤口,她扶着床站起身仔细去看那伤,只见伤口皮肉外翻,隐隐能看见里面被割开暗红色的肉,但没有一点血从里面流出来,那情形,就像……就像猪肉铺里,屠夫将新鲜猪肉割开来的样子。睍莼璩晓

“这……怎么会这样?”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她连说话都有些迟钝。

“这是早上的剑伤。”苏幕说完,回过头来,祁天晴早已愣在原地。

剑伤,这竟然就是刚刚才弄的剑伤,本该鲜血淋漓,本该重伤卧床、层层包扎的,可他竟然是这个样子,没有血,没有体力不济,没有性命之忧,甚至好像对他毫无影响一样,他能镇定地继续做他的事,能行动自如,完全不怕疼痛。

紧接着,他就朝她伸出手,轻轻将她握住,她还没来得及吃惊,手上就传来一阵冰凉,像自己是被一只铁手握住一样,没有一点温度。其实她以前也碰过他的手,一次是在黎国至大昭途中,下大雨那夜,她拉了他的手,被他很快甩开;一次是在金顶山上,他在悬崖边伸手拉住她,她也碰到了他,这两次他的手都是凉的,可因为一次是在雨夜,一次是在深夜的山顶,她以为这是他冻的,并没有在意,但今天呢,今天在温暖的屋子里,没有风,也不是夜晚,他的手怎么依然这样冰凉?

她突然扯起他衣袖急着去摸他胳膊,一样的冰凉,又抬起头来一下子将手贴到他露出的胸膛上,这是一块常人永远不可能失去温度的地方,可她仍然在那里碰到了如同铁块一样的冰凉。

她的手缓缓垂下,震惊愕然地看着他,他的身体是冰冷的,他的血液没有在流动,他……

一个词,一个可怕的词浮再在她脑中,可她无法相信,因为这么久,这么久以来这个男子都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她那么清晰地看到他白皑皑雪一般的衣袍,看到他英俊无双的脸,看到他不寻常、却万般吸引她的淡然,他怎么可能是……

她再一次伸手,将手背放到他鼻下,很久很久,她觉得自己等了几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手背都没感觉到一丝气息。脑中那个词,更加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让她头皮发麻,背心冰凉,甚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尸体。此时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苏幕,就像是一具尸体,一具能走动,能说话的尸体。

“长宁公主——”他淡然道:“苏幕,已经死了,二十五年前就死了,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具看上去与常人一样的行尸走肉,你还要再靠近他吗?”说着,他朝她靠近了一步,祁天晴下意识地立刻后退一步。

她终于明白他身上的一切,他很白,很白很白,不是天生肤质好,而是没有一丝血色;他永远在忙着一个国君该忙的事,甚至半夜也去山顶练武而不见疲色,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累;他对美食美酒无感觉,也从来不见他像常人一样吃一顿,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用吃;还有当初黎国皇帝的投毒,他们用的毒,自然是一点一滴都能毙命的,可偏偏苏幕却没事,自己对他施过针,他也没事,那是因为他的血液根本就不流动,哪里会中毒!他连剑伤都不怕,甚至……甚至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行尸走肉,他说的没错,行尸走肉,没有什么词比这个来形容他更合适,他就是一具可以行动的尸体。

“你说你二十五年前就死了,那……不老丹是假的,青春不老是假的,所以无双夫人绯雪也不是练丹的,她……她是个帮你……以这种形态存活于世的人?”

“她是某座山上的出逃弟子,对我使用了某些禁法。”苏幕平静得像不是陈述自己的事一样,说完,他一件一件开始往身上穿回衣服,一边说道:“你回去吧,十五天后我让人送你回黎国。”

祁天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在她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了,花菱正拿药来给她喝。

“王妃,你和陛下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出来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呀?”花菱奇怪地问。

祁天晴被药的苦味刺激得深深皱眉,在喝完药后迅速喝下两口白开水,然后含住旁边的两块方糖。花菱还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她缓缓摇头,又往被子里躺,“没说什么,我身上疼,让我躺会儿,你出去吧。”

花菱出去后,她静静躺在床上,眼前苏幕的脸,脑中也是苏幕的脸。

她一直说喜欢苏幕,其实她喜欢苏幕什么,到底有多喜欢,她从来就没想过,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有这样一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她就顺其自然去喜欢了,让她坚持的动力就是终有一日,把这样一个对她不闻不问,脸上不喜不悲的男人变成个对她温柔体贴、你浓我浓的男人,她期待那情景。

可以说,她几乎不是认真对待“喜欢”这个词的,可这一回,她却要认真地想一想,认真地决定,她是留下,还是乖乖离开。

他是具尸体,是具没有感觉,没有呼吸,没有温度的尸体,不用睡觉,不用吃饭,所以没有欲,没有求,身为君王也不知享受……

原本还觉得诡异、觉得可怕的她突然意识到一点,他的人生,是了无生趣的,他没有常人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一切信念,这样的他为什么还活着?而且活了二十五年,从一个城破家亡的公子成为大昭的国君?

因为……仇恨?是仇恨支撑着他活下去?二十五年前,正是古月城被黎国屠城的时候,那个唯一逃出的幕公子却是与他的家人一样也死去了的,这样的他,如何一个人存活下来,如何一个人苟延残喘,拼尽了全力来复仇?

她轻轻抚着头下的枕头,心里隐隐作痛,苏幕,这些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她从来只看到了他光鲜的外表,却从来没探索过他的内心。

晋丰的太阳,总是出得早,苏幕在房内推开窗,只见外面阳光已经开始大放异彩,晨间的雾气早已散去,高大的玉兰、洋槐,或是矮小的蔷薇、迎春上都披上一层淡淡的黄色,风拂动着睡莲池边的垂柳,拂动着他鬓边的发,可他却感觉不到风,只能看见……多少年来,他都是看风的。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直至太阳又上升了大段的距离,才缓缓转身,从房中檀木支架上拿起剑往外走。今秋一见心中大惊,诧异道:“陛下是要去练剑么?”

“嗯。”苏幕只淡淡应一声,就往上元宫外走,今秋追出几步,最后在离上元宫前面的台阶下停了下来,低头说了声“陛下当心。”苏幕的背影早已去往前方。他去后山练剑向来就不要人侍俸,今秋一直就只送到台阶下,只是这回有些奇怪,陛下从来就是白天忙国事,晚上才去练武的,没想到的今天一大早就去了。

“回去吧。”她朝身后宫女说了声,转身间竟一眼看到从前边来的一顶轿子,那轿子她认得,是长宁苑的,昨天长宁王妃还坐过,再细一看,那跟在轿子旁边的人果然就是花菱。

“陛下——”今秋忙往前叫了一声,然后小步跑着追上前去,喊道:“陛下,长宁王妃来了。”

苏幕停下步子,微微侧头,果然在宽阔的方砖路上看到顶轿子。此时那轿子里的人正好将轿帘撩起一角来,看到他,立刻大喊:“等等,这是要去哪儿,先别走!”说着又转身交待抬轿的人:“快点快点!”

苏幕没有走,静静看着她的轿子靠近,看着她被身边宫女扶出来,当宫女要扶着她行礼时,她去一下子扑到他面前,急着问道:“你要到哪里去?不急吧,不急先进屋,我有事和你说!”

苏幕点头,将剑交与今秋,自己转身往上元宫走,祁天晴也尽量快地跟上。

到了房间,祁天晴没等今秋将门关好就立刻道:“我昨天差点半夜没睡着,一直在想你,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成这样的,是不是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仇,那你难道不会难受,不会痛苦么,可你怎么隐藏得那么好呢?从外表都看不出来你是个凡人,像个没有七心六欲的神仙一样!”

苏幕完全没有回答这些问题的意思,只是看着她道:“长宁公主,你须要知道的我昨日已和你说了,十四天后你便离开大昭,这些都与你无关。”

“谁说与我无关,谁说我要离开大昭?”祁天晴立刻道:“我是说了你给出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走,但昨天那理由我不信服啊,主要是比起离开,我还是更想留下来。”

苏幕看着她一动不动,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诧异,很久才道:“长宁公主,你还记得我昨日说过什么?”

祁天晴马上回答:“记得啊,而且记得清清楚楚,也想了个透彻,最后的最后,我却回到一个点上:撇开这些都不说,其实你就是喜欢我的是不是?你喜欢我,却一次又一次的拒绝我,原因是你自己不是个平常人,是这样么”

苏幕不说话,她也料到他不会说什么,所以没让他沉默多久就自己说道:“但我不在乎,我决得我没那么肤浅,我还是想继续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这样,我是不是就追到了你,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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