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2
“妈，他们怎么又来了？已经住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季玉芬马上紧张起来。
季萌不是傻子，他们哪次不是不住上十天半月，不把东西都搜刮完绝对不会回去榛！
季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妈，他们又住了十天半个月了吧。他们不止要住这，还要买东西吃零食对吧？我给你寄回来的那点钱，又一分都不剩了对不对？”
季玉芬被女儿说得头都不敢抬。她知道自己懦弱，可有什么办法，爸妈已经不在了，她就这么一个弟弟。
“妈，一进门看到他们像大爷一样等着你来伺候，我真难受。以前我一直不敢跟你说，大城市里并不是这么容易讨生活的，我也是勒紧裤腰带才能省点钱，怕你在家里舍不得吃舍不得喝。可最终，这些钱都花到别人身上去了。仪”
看到女儿哭了，季少芬一下子就急了。“萌萌，你别哭啊，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
“妈，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在你心里，他们一家子比我还重要？”季萌苦笑着，转开头来。“你看，我在家的时候把什么活都干了，就想让你歇一歇。可回过头去，你像个保姆一样去伺候别人一家子。保姆还有工资领，你还要倒贴。想起这些，我有时候会觉得我这么努力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再怎么拼命，也养不起那么大一家子……”
季玉芬也让女儿说得泪流满面。她只想着念姐弟情，却没想到伤害了女儿。“萌萌，你别这样！妈答应你，妈再也不这样了，再也不这样了！”
季萌替母亲擦着眼泪，还是笑着。“妈，没关系的，我尽力吧，撑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反正，这些也都是命，你说对不对？”
妈，对不起。但是，我必须让你知道我才是你最重要的人！我不顾一切想让你过上好日子，我绝不能容忍任何人来糟蹋你！
季玉芬泣不成声。她一直都想着，自己辛苦一点少花一点看开一点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忘了女儿的立场和感受。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自己能干的活决不让她这个做妈的来干。结果，她却去伺候别人，这确实太对不起她的孩子了！
季萌抱住她。“妈，我一直觉得你身上背负着一座山，我多想替你把这座山给扛过来。”
季玉芬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
季萌帮着母亲一起把饭菜给做好了，只拿了两副碗筷。盛了饭放到母亲面前，给她夹了几块肉。“妈，快吃饭吧。”
“哎！”季玉芬余光瞅着弟弟一家三口，但也没招呼他们，自己低头吃饭。
丁美芳和季燕萍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看着季玉强。
季玉强低着头猛抽烟，不看她们，也不吭声。
丁美芳不乐意了，眼看着季萌把肉菜都夹季玉芬碗里，她更是气极了。“哟，这是什么意思？来者是客，连基本的礼貌都忘了？大学生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二）
季玉芬很懦弱，但任何母亲在保护自己的子女时，都是坚强的。她正要站起来跟丁美芳理论，却被季萌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妈，继续吃饭。”季萌笑着拍拍母亲的手背，又给她夹了几筷子鸡蛋。上辈子是她太傻了，让母亲留在N市，就是寄回来金山银山，母亲也享受不到一点好处。倒是季玉强家里盖了别墅，还开了商铺！
季燕萍忍不住了，自己跑去拿碗出来装饭，抓起那盘黄瓜炒肉就打算倒进自己的饭碗里。
季萌一把按住，筷子狠力打在她手上。
季燕萍抽气放手。“季萌，你这是什么意思？”
季萌直接拿起母亲的那碗饭倒进了那盘菜里，又把一半的炒蛋倒进去，剩下的全倒自己碗里了。
季燕萍一看，唯一的两个荤菜没了，只剩下一大碟子的空心菜。啪的将碗筷一拍桌上，转头去看丁美芳。“妈，你看她！”
丁美芳转过身，对着丈夫大吼。“季玉强，你是死人吗？季玉强，你怎么不去死？别人欺负你老婆孩子都欺负到这个份上了，你他娘的居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不如撒泡尿把自己淹死算了，省得丢人现眼！”
“呵呵，爸，你听到了？你心心念念着人家，人家还不领情呢。你把她当外甥女，她可没把你这个舅舅放在眼里。要我说，当年你就不该收留他们母女两，就该让她们饿死，这样一了百了。”
季萌啪地放下筷子。“你们不用再唱双簧。我母亲受了多少的苦，流了多少的眼泪，我都清清楚楚地记着。他日这些欠债的人知道做人还好，否则我会替我母亲一一地讨回来！”
“萌萌，别这样，妈没事。”季玉芬也不想为难弟弟。
“季玉芬，别装了，肯定是你教的！好啊，读了点书，能赚钱了，厉害了啊？来啊，有本事你打我，我看你是不是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丁美芳用胳膊猛力撞过去，撞得季萌踉跄跌倒在地。
“啪——”响亮的一巴掌刮在丁美芳脸上。
季玉芬一改平常的老实懦弱，眼神变得异常凶狠。“谁欺负我的女儿，我就跟她拼命！”
……
丁美芳被季玉芬一巴掌给打懵了，同时也把季玉强骨子里仅剩的那一点强硬给打出来了。
最后季玉强收拾了东西，把母女两给拉回老家去了。
看着清净了的屋子，季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怕他们死活赖在这。这一次去北城给母亲换了号码，绝对不允许告诉舅舅一家。
吃完了。季萌拉着母亲坐到沙发上，跟她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去北城？这、这怎么行呢。我什么都不会，去了不是给你增加负担吗？我不去，我绝对不去。”季玉芬直摇头。
（三）
“妈，你听我说。去了那边，我跟你在一起，我才能安心工作。你留在N市，我还要两边租房子，还要忍受舅舅一家的欺负。”季萌眼内有些湿润。“妈，我就想让你过上好日子。可你留在N市，根本不可能过好的。你要是不想过去也可以，那我回来N市吧，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就去快餐店做服务员好了。夹答列晓”
季玉芬听女儿这么一说，哪里能让她真的留在N市。最后经不住季萌泪眼汪汪的哭诉，只好同意了。“妈，这事你不要跟舅舅一家说。谁都不要说，知道吗？”季萌还不忘叮嘱。否则那一家子真的会追到北城去的。
季玉芬忙点头。
季萌马上叫来了房东，退了房子。
晚上，季萌带母亲上街，特地挑了一套新衣服。母亲穿上新衣服精神多了，可是眼角的皱纹和头上掺和的些许白发，像一把刀割在她的心脏上。
季萌一把将妈妈抱住，眼眶湿润。“妈，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以后，我再也不让你操心了！”
“傻孩子，妈过得好着呢。从小到大，你都没让妈操过心！妈呀，上辈子不知道积了多少福分，才有了你这么个乖女儿！”季玉芬也不由得湿了眼睛。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保护她体贴她，从不给她添麻烦！
季萌眼泪就掉下来了。妈妈，你不知道，上辈子我让你受尽了苦楚！不过，这辈子我一定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
第二天一早，就带着母亲离开了N市，离开了这个腐蚀了母亲最美丽年华、让母亲吃尽苦头的地方！
坐在对面的是两个中年女人，看样子也有五十多了，但是穿着打扮时髦。相比之下，季玉芬就显得土里土气的。所以那两个女人眼内就有些瞧不起的意思。
季萌瞪了她们一眼。幸好，母亲的注意力压根不在她们身上。
季玉芬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第一次坐火车，所以看什么都新鲜。那充满好奇的样子，就像一个小孩子。
看着母亲，季萌含着泪笑了。妈妈，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以后，我再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了！
火车一进入北城市内，季玉芬更舍不得眨一下眼睛，一直贴在窗口往外看。
季萌忍不住笑了。“妈，是不是很漂亮？”
季玉芬猛点头，神情很兴奋。
火车在北城停下来，季萌等人都下得差不多了，才拉着母亲的手一起下车。N市的东西基本都没带，只带了基本的证件，还有母亲坚持要带的一些她小时候的东西。
一下火车，热浪就扑面而来。季萌从包里拿出矿泉水，让母亲喝了几口。“妈，我先带你去我们住的地方，晚上咱们再出来好好逛一逛。”
“嗯嗯！”季玉芬点点头。眼睛却还是四处看着，大城市的一切都让她觉得非常新奇。
季萌觉得好笑又心酸。牵着母亲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出火车站，去坐地铁。
（四）
在火车站前面，她们拉着的手让别人冲撞开了。
季萌看着不方便，也就没再拉母亲的手，只是拎着行李，紧紧地盯着她。母亲还没出过远门，到了北城这样的大城市，她完全找不到方向的！
眼看就到马路了，季萌手里的行李包突然让一群匆匆走向火车站的人给夹着往后带。她急忙用力把它给拉回来。还没转身跟上，就听到身后一片混乱！出事了！她吓得猛地用尽力气，转过去找母亲！“妈，妈……”
季萌慌了，拨开面前的人就往前冲。还好，母亲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站着。她伸手一把抓住母亲的手腕。“妈，你怎么走这么快，吓死我了！”
季玉芬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女儿，神情有些呆滞。刚刚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好像见到了那个人？
“妈，怎么啦？”季萌发现母亲的神情不对，伸手拨了拨她颊边的头发。“妈，你没事吧？”
季玉芬僵硬地笑了笑。“没事。刚刚看到那起交通事故，我吓坏了。”嘴上这边说，可她的视线下意识地在四周搜寻着。她能感觉到，他好像就在附近！是真的，还是她想多了？
季萌把行李包放在她们中间的地上，伸手抱着母亲拍了拍她的背。“妈，没事了，咱们不想它了。走吧，我带你去看咱们的新家。然后休息一下，我再带你四周看看！”
“哎！”季玉芬点点头，拿起其中一个行李包，让女儿拉着自己的一只手往前走。
季萌买了票，带着母亲坐上了地铁。虽然是周末，可地铁上人还是不少。好在有人给母亲让座，这让季萌松了一口气。
季玉芬坐在最末端的位置，好奇地打量着车厢里的情况，新奇得像新生婴儿在认识这个世界。
季萌的心又酸了起来。从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给她。“妈，你喝口水。”
身边的老头老太太都已经头发全白了，穿着打扮还是那么时髦。相比之下，母亲就寒碜得让人心酸！
吸吸鼻子，季萌让眼内的液体倒流回去！悔恨和愧疚都是没用的，眼泪也是没用的，她要做的是努力让妈妈这一辈子剩下的人生能够幸福快乐！
从火车站到石禹地铁口接近一个小时，季萌生怕母亲累坏了。好在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看到什么都拉着自己的手小声地问，好像不记得疲惫这回事了。
终于，地铁到了石禹站，季萌如获大赦，急忙拉着母亲下车。母亲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她生怕把母亲给累坏了！
“妈，你想先吃东西，还是先回去休息一下？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了饭，回去洗澡睡一觉好不好？”季萌想，在这个城市，妈妈就跟一个婴儿似的什么都不懂。所以她要加倍小心，把她当孩子似的照料着！
季玉芬的眼睛都不够用了，一栋稍微独特一点的建筑都能让她频频地看了又看！听女儿这么说，也只是猛点头。
季萌心酸而又安慰，眼睛微微湿润着。
（五）
努力平复情绪，季萌牵着母亲的手，进了地铁口附近的一家餐厅。
N市没什么像样的餐厅，多半是一些快餐店。餐厅一般在酒店内才有，她们的经济条件一直不好，所以母亲还没在餐厅吃过饭呢！
“妈，你坐这！”季萌拉开靠窗的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来。自己坐到对面，掏出纸巾给母亲擦汗。“妈，累不累？”
季玉芬打量着餐厅的布置，笑眯眯地说不累。然后凑过去，小声地问：“萌萌，这地方吃饭很贵吧？”季萌心里疼了一下，抓过母亲的手，揉了揉。“妈，不贵的，放心吧。而且，我现在工资涨了一倍呢！妈，我养得起你！以前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以后我一定让你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