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自己国家的人好像有着无限的包容,用不尽的耐心。
他真的很嫉妒,就像现在,如果他是中国人,或者她会原谅他吧,不说原谅,最起码会理解。
其实军人的生活很无聊,除了训练就是任务,就算是假期,也仅仅是到吕贝克或者海德堡见一下父母,这种生活很无趣,甚至没有儿时家庭环境不好的时候来得让他印象深刻,至少他还能记得那家工厂在哪里?那个常大骂他的主管的模样,可是现在,就算他枪杀了一个小队的恐怖分子,也未必记得住他们的姓氏。
她听了他过去的事情之后,呆呆地叹气:“…也许是因为寂寞吧,虽然有朋友在,但还是寂寞的,心里知道这些只是过客。”
“这是谁说的?”他挑着眉,她总是能说一些很出人意料的话。
“我自己。”她得意洋洋地说。
他笑了下,点头,他不否认她拥有很好的头脑,如果是用在正事方面的话会更好。
寂寞吗?他不知道。
细想起来,他从来都是一个人的,读书,上课,工作,无论什么事他都更喜欢一个人去做,即使他有不少的朋友,他们都曾称兄道弟过,但他知道他们都不是自己的同类,他们和他都是隔膜的。
可是,某一天,毫无预警地,她就莫名其妙,全无道理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拉着个笨拙的行李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想他知道了,她就是他的同类,她是他一直无法快活的原因,她就是他缺少的那部分。
医疗的护士说,子弹卡得太紧了,要磨一点点的骨,可能会很疼,要忍一忍,阿尔弗雷德点点头,顺从咬住递过来的木塞,呆呆地出神看着帐篷的顶。
她是他见过最奇特的人,奇特得令人发指。
她可以在天文文学各国风俗习惯等方面口若悬河,可是对于常识性的知识,却不及德国五岁的幼儿。
她可以完美无缺地说出流畅的德语法语英语等八国语言,但写十个字中有可能其中七个是拼写错误的。
她对很多事都全无原则,做什么事都凭自己的心情,可是有些事情她却抵死也不肯,保有自己的原则。
……
她的一切他都喜欢,她的所有毛病他都觉得有趣。
他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应该是生病了,而且病情不轻。
和他不一样,她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虽然他总想她坏一点成熟一点,但她对人是真心的好,街道周围的人都被她收服得服服帖帖,每个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有一次她说去隔壁的耶维奇夫人那玩,回来的时候,苦着脸说耶维奇夫人就一个人独居,她要她帮忙吹了一个下午的蘑菇汤,把整锅汤都吹凉,待她吹了上百下,脸都酸了,她才木头木脑地想起来可以把汤直接放进冰箱里,可是耶维奇夫人说冰箱冰出来的汤不好喝,他笑着去帮她揉气呼呼的腮帮,没告诉她耶维奇夫人这招已经用了近十年了,每个人都被她整过。
单独一个人的生命到底缺少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他一个人也平平安安稳稳当当地活到了现在,也无灾无难的。
但是,一旦遇见了她,遇见了这个有可能陪伴他度过今后所有岁月的生命体,他的生活突然有了质的转变,周围随时随地有了一个会笑会闹会争吵的人,一个会理解他安慰他温暖他的人,一个会爱他,一直一直陪伴他的人。
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要有她陪伴的长长久久。
可是现在她生气了。
他的身体渐渐发冷,肩膀上的痛一阵一阵地袭来,眼睛都快看不清了,意识渐渐不清楚了……
然后,他看见了那条寂静无人的街道,他轻轻转过头,眼前霎时一片光亮——
一个个子小小的亚洲女孩拖着笨拙的行李箱歪歪斜斜地走过来,黑色的长长的头发,黝黑的大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脸颊红扑扑的,嘴里呼着热气,她看见了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清清脆脆的,比世界上任何声音都好听,她慢慢抬起头,说:“先生,你好。”
……
醒来的时候,埃尔斯在一边看着信件,看到他醒了,说:“今天有你的信,在邮局,可是我没你的委托信,不能擅自帮你拿。”
当时他穿上外套就跑了出去,动作太大,绑着伤口的绷带没走两步就渗出了血,他没理会,开车赶到了Kotzebu城,这两周极北区一直在下大雪,车轮很容易结冰打滑,在晚上十点的时候,他赶到了邮局。
邮局的老板看到他寒天里出来,肩膀还带着血的就为了拿一封信很吃惊,说:“你可以明天过来拿,我会一直帮你保管的。”他把薄薄的信封放在玻璃柜台上,这么薄的信封想必里面也没写什么内容。
因为天气实在太冷了,他出来的时候没有戴手套,开了几个小时的车,现在手指僵硬得吓人,把信封拈起来好几次都掉了,最后一次因为前几次的失误,信封直接掉到柜台的下面,他弯腰伸手去捡,手在柜台下面扫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信,结果还把肩上的伤口扯得更开了,绷带一下子被血染红,甚至有要渗透到外套的趋势。
邮局的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放下酒瓶摆着手让他等着,蹲下用电筒照着,从柜台下捡起信封站起来,放进了他的手里,“就为了一封信,啧啧。”
他不会懂,他想,谁都不会懂他的心情。
他迫不及待就拆开了信封,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你为什么不在巴黎!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阿尔弗雷德紧紧抿着的嘴巴,稍稍地弯了下,他甚至孩子气地用信纸扇了扇风,立刻对老板就说:“现在能寄信吗?你能给我提供纸笔吗?”
我,非刀枪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