隼不言望着太阳落山,新月升起。
风雪就像一团团和水的棉花砸在他身上,他眼中却只看见璀璨的星辰,他偶尔也会坐在梅亭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天。晚上刺骨的寒意对他反倒是种解脱,冰凉的雪珠冲进他的衣领,化成刺骨的雪水,雪水随着他炙热的胸膛一直往下流,而后又冻结成冰。可他只是锁紧了眉头,连哼都没哼一下。
冻僵的感觉暂时麻痹了疼痛,他勉强可以入睡。
他连睡觉都抱着剑。
仿佛剑就是他的臂膀,剑已经成为了他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翌日,他起床很早。
因为他时常被痛醒。
却发现那女弟子又在这里练剑,她何苦这么要命地练习?仿佛有什么执念,一条条荆棘在身后鞭打着她。
第三日、第四天,一连过去七天,隼不言若是早来,必会看见她的身影,若是来得晚了,也会看见雪地里那细碎、轻盈的足印。两人目光偶尔有所交集,也是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暴雪有些缓势,初晨的阳光洒进亭台,女弟子终有机会看清他的脸。
阳光打进他静谧无暇的侧脸。
他闭着眼,斜倚在亭栏边,一身单薄的黑衣,只是脸上毫无血色,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峻之意,他比雪更冷。
即便受到病痛的折磨,他那瘦弱的身躯里也仿佛蕴藏着惊天的力量。
他缓缓睁开眼。
这样一个俊秀的少年剑客,双眼竟带着野性,比野兽更纯粹的野性。
隼不言每次都隐藏在阴影中,或是无意,但都恰恰无法看清他的五官。隼不言忽然浑身冒汗,如此寒冷的天气里,实在是件奇怪的事情。
女弟子走近,却发现他瞳孔紧缩,恍若将死之人。
隼不言道:“能否请你走开?”
女弟子道:“我若走开,恐怕这里会多一具尸体。”
隼不言道:“你学医?”
女弟子道:“就算不学医,也知道太虚宫中有个怪人,怪人有一种怪病,每每发病,如同野狗,这样的身子想必也撑不了多久。”
隼不言冷笑道:“我竟然成了太虚宫的怪谈传说。”
女弟子道:“何止是怪谈,有人讹传你会将人先杀后吃,十分残忍。”
隼不言道:“如此一说,我倒真得有吃人的冲动。”他轻轻地一笑,颇有不屑的意味。可他的笑容并不长久,因为天气转暖,他此刻便又发病,但他的尊严不允许他如同野狗一样咆哮,所以他忍受着千万刀割的疼痛,就伫立在这里。
女弟子微微弯腰。
隼不言攥紧剑,道:“你做什么?”
——“上来。”
“上来是什么意思?”
——“我背你回去。”
隼不言硬是走出了亭台。他每走一步,就撼动四肢五脏的鲜血,滴落在雪地上,好似盛开了一朵朵红花。
可他没能走出多远。
他倒在十七步的地方,已无法再走出任何一步。
“你这么顽固的人,死了便绝种了。”隐隐听见她走来,一把将隼不言甩到背上。她不由得惊讶,因为隼不言很轻,实在太轻了,轻得令人心酸。
雪又在下。
隼不言觉得身前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