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回家的轮船,这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往事浮现,妙萱想起了第一次坐船回家的心情,此时却又不同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可谓是峰回路转,妙萱有些恍惚,但是转过头看见身边的人,妙萱又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大卫看着妙萱笑了笑问道:“想喝些什么?”妙萱回道:“茶。”二人相视一笑,转身离开了,不知道这是不是乡情,在国内的时候妙萱本不喜欢喝茶,因为她觉得茶水太过苦涩,可是出了国之后,妙萱却爱上了喝茶,因为她发觉,那苦涩之味过去之后,是醉人的甘甜,回味无穷。
再次踏入到家乡的小镇,妙萱百感交集,走到福伯的宅子门前,福伯过来开门,看见妙萱先是一愣,随即老泪纵横,“大小姐,您来了。”妙萱也忍不住泪流满面,佟福将妙萱请进房间,妙萱看着敬轩那落寞的背影更是止不住的落泪,佟福轻声说道:“三少爷,大小姐来了。”敬轩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慢慢转过身,妙萱站在那里:“三哥。”敬轩站起来,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敬轩微笑着为妙萱抹去眼泪,笑着看着她,轻声说道:“妙萱,越来越漂亮了。”妙萱看着敬轩的样子,却是无尽的心疼:“三哥,你怎么瘦了?”敬轩笑着说:“没什么,最近天气热,吃不下什么东西。”这是敬轩在安慰妙萱,多少个日日夜夜,敬轩都在无限的伤心与懊悔中度过,他已经很久没有正经的吃过东西了,每天都只吃一些粥,由于长时间缺少营养,敬轩口腔溃疡十分严重,由于疼痛,敬轩就更吃不下东西了,这已经成了恶性循环。
佟福招呼着大小姐和这个外国人坐下,妙萱对敬轩轻声介绍着:“三哥,这是大卫,我的男朋友。”大卫对着敬轩微微一笑,敬轩也回报了大卫一个微笑,两个人伸出手握手示意,敬轩笑着对妙萱说:“你的男朋友很好。”妙萱微微一笑,由于语言不通,大卫无法与敬轩交流,但是大卫却看得出来,敬轩过得并不好,大概就是因为心情的原因吧,大卫一直微笑着看着敬轩,敬轩也在观察着大卫,最终敬轩得出一个结论,大卫这个人很乐观,不过,只要是妹妹喜欢的,就比什么都重要。
福伯为客人端上了茶水,妙萱说道:“福伯,多谢您一直的照顾。”福伯摇摇头说道:“大小姐,您别这么说,这不是我应该做的吗?”随即妙萱说出了她的决定:“三哥,我这一次回国,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的。”敬轩笑着说:“说吧。”妙萱回道:“三哥,我想带你到英国去。”敬轩听了妙萱的话,沉默了,如今风雨飘摇,他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主见,只是就这样离开,离开了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园,这是一件很重大的事情,敬轩怎么能一下子就想好。
“三哥,国内如今的局势,想必你也知道,战争迟早要到来,我身为你的亲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身处乱世,这是我经过慎重考虑的,所以,三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跟着我们一同去英国。”妙萱劝解到。
敬轩看向佟福,佟福小声说道:“三少爷,大小姐说得对,您还是离开这里出去躲一躲吧。”敬轩看着佟福问道:“福伯,那您怎么办?”佟福笑着回道:“三少爷,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经不起旅途的劳累了,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妙萱笑着说:“福伯,您也一同过去,我们已经办好手续了。”佟福吃惊地看着妙萱说道:“大小姐,这怎么好意思?”妙萱摇头道:“福伯,您也一同过去,为了佟家您已经很辛苦了,以后,就好好享受一下好的生活吧。”佟福的眼中此时全是感激,妙萱看向敬轩,敬轩最终点了点头说道:“好,我答应你。”说完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之前妙萱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已经和睿轩商量过了,睿轩也是十分赞同妙萱的做法,所以,这一次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临走之前,敬轩对妙萱说:“妙萱,三哥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求你。”妙萱回道:“但说无妨。”敬轩说:“我想要去祭拜佟家的人。”妙萱点头答应了,毕竟自己也是佟家的人,这是自己的责任。
这天一大早,佟福带着敬轩与妙萱,来到了佟家的祖坟,佟家去世的人都葬在这里,之前铭月本来是被乱葬了,在其他的地方,但是后来,福伯帮助敬轩又将铭月葬进了佟家的祖坟,本来铭月没有这个资格,毕竟她是一个外人,但是无论如何,铭月这短暂的一生为佟家付出,为敬轩付出,冲着这份功劳,敬轩也不能把铭月葬到别处。
到了坟墓前,敬轩与妙萱跪在那里,中国的礼节,妙萱还是要遵守的,只是由于妙萱此时已经有宗教信仰,她不能烧纸钱,敬轩就代劳了,烧了纸钱,敬轩轻声说道:“爹娘,大哥,二哥,我和妹妹来看你们了,你们还好吗?”那一个个墓碑,坐落在那里,碑上写着逝者的名字,这些人好像还站在那里,爹,娘,大哥,二哥,就好像站在那里,对着自己微笑着,敬轩继续说:“爹娘,我要和妹妹离开了,不能来陪你们了,请求你们原谅我。”继续跪在那里烧完纸钱,敬轩把带来的供品摆放好,随后又走到铭月的墓碑前,碑上写着:爱妻佟苏铭月之墓。这恐怕是敬轩最后能为铭月做的事情了,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对着铭月的墓碑,妙萱深深地鞠了一躬,三嫂,之前我曾经有怨恨过你,夺走了我三哥对我的宠爱,但是如今我已经知道,这本就是你应得的,只是在你有生之年,我最终也没有能够亲自对你道歉,如今我的歉意,希望你能听到。
抚摸着铭月的墓碑,那一丝丝的冰冷,如同之前抚摸铭月的双手,铭月身体并不是很好,手脚时常都是冰凉的,如今想想,恐怕是因为铭月的心,也很寒冷吧,因为自己付出过那么多,但是却一直得不到回应,任谁都会感觉到绝望与伤心的吧,铭月,我要走了,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你在这里要好好的,不要感到孤独,我答应你,总会有一天我会回来,回来陪伴你,尽到我应尽的责任,兑现我对你的承诺。
一直到离开,敬轩都没能到尚紫缘的墓碑前祭拜,不是没有时间,而是敬轩不敢去,他害怕自己看见紫萱的墓碑的时候会忍不住,他害怕自己看到之后就不会走了,紫萱,我一直爱着你,从开始到现在,从未改变,你可曾感受到我对你的思念,之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对你的爱将永远不会消失,紫萱,若有来生,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不管有多么大的阻碍,不管有多么渺茫的未来,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用来偿还我今生对你的亏欠。
坐上轮船,汽笛声响起,敬轩流下了泪水,再见,我的故乡,再见我的祖国,不知今生我敬轩还能否再有机会回来,但是我一日为中国人,一生为中国人,这无法改变,若我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因为,那一份深沉的思乡之情,因为,那一句落叶归根。
在轮船上的生活是枯燥的,这场路途对于佟福来说实在是太过漫长,佟福毕竟年纪大了,他已经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折腾了,在旅途的后半程,佟福染上了风寒,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开始的时候佟福一直隐瞒自己的病情,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佟福的脸色越来越差,大家都看得出来,到了后期脸色开始发青,人也变得消瘦了,大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终于一到英国,佟福就病倒了,一病不起。
佟敬轩与佟福被安置在朱先生家,佟福在朱先生家,就病的不轻了,大家都十分着急,可能真像佟福说的那样,他真的老了,真的经受不住这么样的折腾了,妙萱十分自责,若是当初不把佟福带过来就好了,如今佟福这个样子恐怕已经不久于人世了,又有一个至亲之人要离开,大家的心情都不好过,渐渐地佟福卧床不起了,大家知道,佟福的时间不多了,这天佟福把敬轩叫到身边轻声问道:“三少爷,我想看看英国是什么样子的。”敬轩听到之后,自然是赶快准备,朱先生为佟福找来了轮椅,恐怕上天都在纪念佟福的善心,这天一直笼罩在薄雾之中的英国,居然守的云开了,一大早,敬轩与妙萱推着佟福走出房间,外边难得的晴天,天气不是很热,也不是很冷,有微风吹过,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暖的,敬轩推着佟福走到离家不远处的公园,佟福看着敬轩说道:“三少爷,我想去更多的地方走一走,我死后能不能完成我这个愿望?”看着佟福,敬轩郑重的点点头。
坐在轮椅上,佟福享受着这难得的惬意,地上都小草被雨水滋润的绿油油的,这里和江苏的环境不太一样,但是却都让人身心愉悦,慢慢闭上眼睛,呼吸着这难得的新鲜空气,佟福已经知足了,这最后的时光,身边有人照顾着,不会孤独终老,佟福终于还是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