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恩从军多年,身上自然沾染了军人的矫健与果敢,再兼之他本身就心思缜密,却不显深沉,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对他心生好感。
但是饶是勇武过人的李大统领,也对几年前和他有过那么一段相处时光的小公子毫无办法。
李承恩抽搐着嘴角接下了一记“玉虹贯日”和“听雷”的结合体,甫一抬头,便看到了这几年出落得越发俊秀斯文的小小少年。
叶晖精通人情世故,一边斥责了叶正阳几句,一边朝李承恩露出歉意的笑容,致歉道:“正阳年少莽撞,还望将军勿怪。”
李承恩看着叶晖说完便低下头朝着一脸怒意的少年挤眉弄眼的模样,忍不住心下好笑,便摆摆手道:“故人重逢自是欢喜,更何况正阳这般欢迎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气他?”
叶正阳却不搭理他,只是朝叶晖老老实实叫了声“二叔”,便闷闷不乐的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叶晖也眯起眼睛摸了摸叶正阳的发顶,他们这一辈兄弟少有子嗣,是以都将大哥门下的正阳视如己出,眼见得他不高兴,又岂能不担忧?于是当下便宽慰道:“正阳可是想念李将军?你们一别数年,二叔也当通通情理让你们一道去玩玩,只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李承恩,露出忠厚的笑容:“天策藏剑交好多年,将军高义,若……自是不与顽童一般见识。如此这般,便由我这不成器的侄儿带将军一游山庄,如何?”
呵呵。
李承恩看着叶晖朴实的笑容,又如何能不知对方的意思?对方既然扯出了两派的交情,那有求于对方的自己便势必是不能推辞的了。可是……李承恩努力忍下心中的咆哮,莫非叶晖已经不记得几年前自己是怎么被这个可怕的魔鬼心肠的少年给整治的了么!?
“固所愿尔,不敢请辞。”
李承恩一边干笑着,一边看到叶晖和叶正阳面上露出的满意笑容。
真是护短的、可怕的藏剑山庄啊。
他交给你了。这是叶晖临走前,叶正阳自他眼神里看出来的讯息,于是也向自家二叔传递去了自己的意思。
叶晖点点头,躬手告辞后,便面带微笑的回楼外楼去了。他是藏剑山庄的二庄主,管理藏剑上下大多事务,是决计不可以以一己之私而为藏剑带来一丝不好的影响的。
可是少年毕竟急躁,若是做错了什么事,倒也是可以原谅的。
叶晖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回想起前些年叶正阳跟自己说过的话,被掩盖在淡然表情下的心绪早已一片狰狞:敢握大哥的手,李将军,除非您剁了那只爪子,否则我叶晖决不轻饶!
叶晖已经走远,叶正阳慢慢回过头看向李承恩,面无表情的脸上一片森冷,凝视他许久后才终于扯开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啧啧道:“李统领,多有得罪,在下实在愧疚啊。”
真愧疚就不要用脚踩我啊混蛋!难得的在心里默默吐了句槽,李承恩拱了拱手,真诚道:“一别数年,小公子可真是越发英俊了,日后踏足江湖,不知道会惹得多少红颜垂青呢。”
叶正阳缓缓勾起一个冷笑:“比不得李将军,在下虽然爱花,却也到底是个惜花之人。说到风流,我日前倒是听闻李将军与燕秀姑娘好事将近,也当恭贺将军夫妇百年好合。”
李承恩本是跟着他的脚步在走,这一听便顿住了步伐,愕然道:“我要成家?”
他沉默片刻,又说道:“四海未平,如何成家?”
叶正阳也停住了脚步,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肃穆,问他道:“那将军便宁愿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他这话未免说的重了些,但李承恩却不介意,只是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面颊,便郑重道:“那也总好过被带回折断的兵器,铸成衣冠冢,误了人家一生的好。”
他想起自己曾经在下扬州时说过的一句话:“我李承恩只要女人,不要老婆!”
并非他无情无义,只是这双手、这颗心、这个人,一上战场,便再也不属于他自己。连命都不属于自己的人,又如何能够承担得起另一个生命的分量?
叶正阳也黯然,他简直要对李承恩肃然起敬了。他一向欣赏军人,更欣赏李承恩这样勇武善战、又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只是他此刻却也难掩愤怒,身量还不足的少年已然攥住了威武将军的领口,声音几乎是从少年细白的唇齿间挤出来一般。
李承恩握紧了拳,叶正阳也低垂下眼。
他们二人都听到了少年清朗却决绝的声音:“那你还来做什么?”
李承恩简直要惨笑出来了。
他还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