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显似乎才反应过来,点手唤来个随从问道:“何钱氏可随着来了?“
那人揖了礼道:“何钱氏听闻小凡之死,惊吓过度,病重了些。这几日都养在别院里,时睡时醒。先前奴派人去看过了,昏睡着起不来身。”
长孙姒点头,“若是她醒了,把她叫来,就说王侍郎有话要问。”
“是。”
“臣可不敢问,”王进维一边从门里迈出来,一边卸裹了三层的手套净手,“公主有所不知,魏绰那厮正捉了管家和给小凡瞧病的医官询问呢;若是何钱氏醒了,还没等人领来一准被他拿了。”
他过来给二人行礼,呈上验尸的格目,“小凡尸体症状,都在这里了。”
“验:童何继凡,死四到五日,显肿胀之态。背部有伤五处,不出二十日,纵三横四;最长九寸有余,最短五寸,细长力重,初判定为鞭伤;腹伤一处,致命,长一寸,宽一分,入腹两寸两分,外宽内窄,初判为匕首;膝下瘀斑各一处,磕碰所致;脚跟瘀斑各一处,经年旧伤,余下无伤痕。口中下颚少量干涸血迹,身穿寿州麻衣裤一套,缝补之处与背上鞭伤部分吻合,纵三横四,枯萎苔草若干,衣襟前后和裤带上均有血迹。脚上无鞋,有泥若干。尸体是七岁稚童,肤黑干,身长三尺一寸,发长九寸用麻布束于头顶,稀疏干黄,毕。”
“王侍郎真是辛苦,”长孙姒把格目递给了南铮,抬头望一眼葱郁的树叶缝隙中稀疏的日光道:“不如同往回舟台候着魏京兆,说不准他能审出什么来呢。”
王进维嗤之以鼻,“他那个人,除了板着脸吓唬人,旁的什么都不会;倒是把朝廷律法熟记于心,每时每刻都要束人束己,臣瞧着都累。”
“某倒是没有王侍郎洒脱,自然要事必躬亲。”一行人临上回舟桥时,魏绰领着人匆匆赶了上来,一身朱红的官袍配着银鱼袋,肃正的面容也不过是二十七八的年岁。入仕之初,世宗看上他这一身傲骨,恩宠有加。
“臣魏绰见过公主。”身也未抬,转而向南铮和王进维行了礼。长孙姒笑着看了他两眼,魏绰面色一沉,侧身远远地避开了。
回舟台坐于高府北面的花园之中,两侧均有怪石林立,分花拂柳;当中最高一座引了城外活水修成两丈来高的石瀑,回舟台便是建在这石瀑之下一座八角亭,立在湖上,以曲桥作路连接湖岸。
张扬的飞檐,回云文的瓦当将落下的水分开,形成三面落雨之势;亭下配上新凿的湖,培植了青莲花;如今正式盛放的时节,青白分明,隔开外界的暑热自成一派清凉。
长孙姒打量一番才对高显笑道:“令尊高侍郎果真是匠心独运之人。”
“公主哪里的话,”高显行了礼,招呼人端上果品茶点,“世宗在位时,一年四方朝会,回鹘有个国师,笔下亭台精巧,家父看过赞口不绝,这才依着模样修了一座。说起来,还是托了先皇的福祉。”
长孙姒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旁边两个却不知道何时争执起来。她望了望南铮,彼此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各自敛气静声看热闹。
“……你瞧瞧我这验尸格目上写的清楚,匕首所伤,怎么你问出来就是一把剪刀呢?剪刀口是什么样,你又不是没见过,这与尸体不符合。你把那些人叫来,我倒要问问清楚,怎么信口雌黄!”
魏绰也不甘示弱,“我问的不只是医官还有知情的下人,都是在别院的假山旁,看见阿岩拿着一把剪刀捅进了小凡的腹部,王侍郎检验是不是不仔细,伤口怎么可能上平下弯,匕首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进维把茶杯掷在小几上,冲魏绰瞪眼睛,“这伤口什么样我还能看差了?若是不信我领着魏京兆亲自去看一眼;还有,小凡背上的伤分明是最近才形成,你怎么没问出来何人动的手,住在府里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看见的?”
魏绰极不赞同,“如今口供和验尸结果对不上,总有出差的地方,我这里审问的口供和相关人证都在,王侍郎若是不信,随意查验!”
王进维起身,扯了魏绰往外走,“来来来,我带你去见见尸体,看你有何话说!”
旁边有人撩开帘子,两个人并肩往外走。高显默默地拧过头来,无奈地笑道:“这二位真是……恪尽职守。”
长孙姒瞧他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颇为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
烟官俯下身子低语道:“阿岩身上也有伤,问他,他说逃难时候遇见个地痞。不过婢子瞧着也就是这几日,最多不过十来天。若真是上个月进府,这伤恐怕是进府之后留下的,方才王侍郎说的有理。”
她奇怪道:“旁人不知道另说,阿岩绝口不提,不是一桩怪事么?”
南铮四平八稳地饮了一口茶,冷笑道:“这府里必然有他惧怕的人,他信不过,自然不敢和盘托出。”
烟官又道:“恐怕是的,婢子带他进府,听着那些人闲言碎语,他虽然一言不发,但是浑身抽搐,躲在我身后不愿意见人。”
长孙姒摇头,“也不只是那些人指指点点的干系,你瞧瞧,”她看了眼缩在角落椅子里的瘦小身影,“方才那两个争论时候他捂了耳朵,缩成一团,还能理解;可是现在安安静静的也没见他缓和下来,这里头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转头问烟官,“你有没有去看他阿娘?”
“去了,”烟官把目光从阿岩身上收回来,“不过没见到人,就在屋外叫了几声。里头没动静,窗户开着半扇,都是药味,是活血散瘀,补气提神的药。”
长孙姒道:“派人守在那了么?”
她点头,“赵克承在,若是她醒了就来通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