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暖阳,处处透着欣欣向荣的气息,只是京城平静之下却是山雨欲来之势。从皇城之内抬头遥望天际,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犹如一面澄碧的镜子。
就连许久没有生气地寿康宫,如今也因着主人的回归,再次成为皇宫之中最受人瞩目的地方。
皇上失踪已经有近半月的时间,虽然皇室宗亲都还在压着消息,可是朝中早已经是沸沸扬扬,便是连原本留在江南的众多内阁大臣,也纷纷赶回京城。至今,京城之中的权贵世家,早已经在观望着事态的发展。
如今皇上也只是失踪而已,所以大家都还不敢张扬,生怕被当成了出头鸟打死了。可是这万一皇上要真不回来了,继位者可就成了大问题了。
皇上有四位皇子,却没有一位嫡子,无嫡便立长。可是大皇子的生母汪昭仪出生着实是拿不出手,她就是生了大皇子如今也只是个九嫔罢了。更别提,下面几位皇子的生母了,都不是世家大族出身。
若单单只是几位皇子之间争夺,那也好说,无非最后就是动动嘴皮子。可是太皇太后在这个时候回京,但凡有点政治敏感度的人,都不会觉得她这是凑巧。虽然恪亲王还未表态,可但凡经历过皇上登基那段时期的老臣,都是记得当初的情形的。
要不是先皇态度坚决,只怕这皇位就被太皇太后硬生生地夺给了恪亲王。当初皇上都已经成年,恪亲王对帝位之心都不死,如今大皇子不过是个年仅八岁的稚子,要说这位王爷没这心,只怕是谁都不会相信吧。
“这可是太皇太后的懿旨,难不成你们还要抗旨不成?”重阳宫之外,就见一个年纪颇大的嬷嬷,横眉冷目地盯着门口的小太监说道。
两个小太监平日里看守重华宫时,都是处处守着旁人的奉承,如今乍然听着这么横的自然心中不愿意。可那又如何,这嬷嬷可是太皇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了。先前因为太皇太后失势,着实是过了一阵低眉顺眼的日子,可现在太皇太后东山再起了,她们在宫里头自然是横着走。
“我们本不该拦着嬷嬷的,可皇上吩咐了,没圣旨皆不得入内,”站在右边的小太监讪笑着解释。
可这老嬷嬷又岂是他一句话就能打发的,只见她眉毛一抬怒目道:“皇上吩咐?你们可有皇上的圣旨,这假传圣旨的罪名可是不轻。要不咱们一同到太皇太后面前去说和说和。”
小太监自然是拿不出圣旨了,左右皇上给的也只是口谕罢了。可是他也不可能真跟这嬷嬷到太皇太后面前,于是两人对视了一眼,便是让开了路。
简明珠倒是没想到,这位太皇太后居然会在这时候接见自己。虽然她被幽禁于重华宫中,可是外头发生了这般大的事情,她自然也是听说了的。可如今她对皇帝早已经冷心冷情,他是活也好死也罢,都与她无关。
听了来人之话后,简明珠坐于上首冷冷一笑,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环顾了屋内四周,:“嬷嬷,觉得我这里如何?”
这嬷嬷不懂她这般问的缘由,可主子既然问话了,做奴才的岂敢不回答,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回道:“贵主子这里,自然是顶好的。”
旁的也没多说,可却还是逼出简明珠的一通笑,不远处多宝格上都积了一层薄薄地灰,都能清晰瞧见,居然还能睁着眼睛说挺好的。
“我如今不过是被皇上圈禁的妃子罢了,太皇太后如果真想找主事之人,上头还有一位皇后娘娘呢,”简明珠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就算她再恨皇上,可也不代表她会和那个老巫婆同流合污。想当初,她出入宫时,那老巫婆给她的教训,她可是自今还记忆犹新呢。
嬷嬷着实没想到,皇贵妃竟是一口就拒绝了。她思索了半日,才婉言劝道:“如今这外头传的风言风语的,太皇太后觉得贵妃娘娘是个不经事的,想着皇贵妃您稳重些,便想请你出面好生管理下这后宫。”
因着如今日头渐好,窗棂早就支了起来,和煦的暖阳透过窗户直直地进来,照在人的身上,就连简明珠这阴郁的性子都因这阳光好上了几分。
老嬷嬷就站在下手,脚底下踩着的毯子色彩鲜艳又亮丽,还是她刚封为皇贵妃那会子,皇上赏赐过来的。可如今呢,颜色似乎没了之前的明亮,这旧东西就算是保养地再好,总透着那股子旧味。
至于这旧人,就算再扑腾那也成不了事。
“嬷嬷,只管将我这话原原本本地带回去便是了,”简明珠嘴角噙着笑,不过说话间却是眉眼一转,颇有几分凌厉:“不过要是你敢添油加醋,本宫自然不敢同太皇太后争执,可处置你这么个老嬷嬷倒有的是办法。”
老嬷嬷没敢说话,可心里头到底还是不怕的,虽然她中间是落魄过一阵子,可是只要有太皇太后在,谁又真敢怎么着她们。若是等哪天老佛爷不在了,她们这些老奴才顶多便是跟着去罢了。
待她回去将这话递给了老佛爷,她倚在坑上倒是没说话。老佛爷虽然只出宫半年,却明显呈出几分老态来,看着让人揪心。
这上了年纪的人,最怕的就是动了情绪。想当初,皇上狠心地将何家连根拔起,那就跟要了老佛爷的命一般。后头自己又被赶到园子里头去住,真真是挠心挠肺地难受着。
老佛爷就歪躺在那炕头上,身上穿着深褐色绣青莲团花纹样的夹袄,这日子穿着稍显厚实了些,可老佛爷身子骨受不得冻。其实就连下头伺候的人,都能瞧出这位的身子骨那是大不如今了。
这大概也是恪亲王急着动手的原因吧,原本皇上的皇位坐得就稳当,要是他再没了老佛爷这个王牌,只怕就没了胜算。毕竟他虽然是太宗嫡子,可是这皇位都已经传下来两朝了,就连先皇的其他儿子,都比他这个皇叔要来的正统。到时候要是没老佛爷的支持,那他也是白瞎。
其实恪亲王打的是一手好算盘,一开始他就是冲着皇帝去的。都说擒贼先擒首,只要皇上在,他就算是再蹦达也绝技落不着好。可要是皇上没了,这天下就指不定是谁的了。
所以他这才将自己的心腹尽数派出,养了多年的死士几乎都倾巢而出。卫林的人在青州找了多久,他的人就在暗地里找了多久,只等着卫林一找到人,就不顾一切代价杀了皇帝。
可到现在便是连卫林都没找着皇帝,恪亲王觉得这么多天过去,皇帝该是死了吧。可这心头却总是透着那么几分不安,总觉得这事不该这般轻易。
如今因为要避讳,所以恪亲王并未出现在宫中。但是这老佛爷倒是已经开始拉拢人心,她素来便不喜欢皇后,况且先前就是她让何茉婉和贵妃联手陷害了皇后。所以皇后是决计不会站在她这头的,既然如今她也便不费那功夫再去拉拢她。
而这简明珠便成了老佛爷的头一号目标,可谁曾想这上来就给她吃了一个闭门羹。
此时她懒懒地抬眉看了一眼老嬷嬷,先是不紧不慢说了一句:“你如今倒是越发地没用了。”
老嬷嬷赶紧垂头,而太皇太后似乎并未太过责备她,只又不轻不重地说道:“没想到她倒是个聪明人。”
在太皇太后眼中,简明珠不过就是个山野村姑般地人物罢了,若不是皇帝当初怜惜她,她又岂配进入皇家。如今皇帝居然还封她为皇贵妃,她一不在宫中,这宫里头可真真是乱了套。
不过这些话太皇太后也就只是心中想想罢了,如今对于简明珠她也是想要拉拢的。可她倒是一口回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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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河坐在院中,遥望着北方的天际,不知京城的天空是不是也如今天这般湛蓝。如今她也没了昨日的愤慨,其实随着时间一日日地推迟,皇上却迟迟不见踪影,她就越来越平静。
出现这样的情况,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皇上真的出事了,只是暂时还未被找到。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况,顾清河觉得自己也能坦然面对了。皇上遇袭和她关系甚大,而且她腹中还怀有皇上的骨肉,不论继位者是谁,只怕她都免不了被圈禁。如果再凄凉一点,母子两一起上断头台也是说不定的。
不过也好,总算他们一家三口也能在地底下重逢了。
此时几只飞鸟从头顶掠过,这院子是典型的四合院,四周房子围起来,将整片天空都割成了四四方方的了。可是这样被切割过的天空,却让她觉得异常地安心,她住在这里就如同一个避风港湾一般。
而顾清河能想到的第二种可能就是,皇上不想被人找到。既然她都能想到自己被绑架这背后定然隐藏着巨大的秘密,那么皇上必定也能看出。而皇上这么久隐而不出,无非就是想将这帮人一网打尽罢了。
如今想来,皇上的安危就更不用她担心了。
顾清河早就想出这两个可能,更是一早将所有的结果尽可能坏地想,可是一想到她这一段生命本就是偷来的,她即将又面对的事情,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可怕了。
当死亡都不能威胁到自己的时候,她也就无畏无惧了。
一直到两日之后,卫林匆匆而来时,顾清河碰巧打翻了一只药碗,带着浓烈苦涩味道的褐色汤汁洒落在她的裙摆。丫鬟正准备伺候她更衣时,外面就有人进来通报,卫大人求见。
顾清河原本微站立的身子,一下子便挺直,眼睛直直地盯着外面的瞧着。待过了半晌,才声音干涸地说:“衣服待会再换吧。”
一直到丫鬟搀扶着她落座与屏风之后,顾清河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竟是那般地急速。
“娘娘,今日永涧府发现了一个和皇上穿着极其相似的身躯……”一时间卫林竟是不知如何说了,这皇上龙驭归天如今看来已成定局,可是他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便是寻常的尸体如今都不敢用了。
顾清河手掌霍地一下抓紧椅子上的把守,过了许久,声音才如同从喉咙间挤出来一般:“你是说找到皇上了?”
卫林不敢太过刺激这位,只好说道:“奴才方才已经亲自查看过,只是尸体浸泡在水中时日太长,早已经面目全非。但好在拇指上的扳指以及身上所携带的玉佩都还在,奴才已经带来了。”
“呈上来,”顾清河赶紧说道,可等她真的看见摆放在托盘上的东西时,还是冷不丁地倒抽了几口凉气,一时间整个脑袋都是蒙的。等回过神之后,竟是心神欲裂,她拼命地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悲痛在一瞬间麻痹了心脏。
不对,不对,顾清河在片刻后,又是冷静了下来。她仔细看着托盘上的配饰,过了许久,在屏风之后,险些便是要笑出声来。可是她还是竭力忍住,但身子却还是拼命抖动,只是从卫林那里看过去,只觉得她是因为悲伤而无法抑制地抖动。
或许别人不知皇上身上究竟有哪些东西,可顾清河在皇上身边那般久,两人又多次裸呈相见,所以她知道皇上脖子上一直都带着一枚玉佩。那是皇上生母贤纯皇后亲手磨制的,是皇上十岁生辰的礼物,也是贤纯皇后留给皇帝极少数的东西。因着玉佩并不大,所以皇上总是贴身带着。
皇上还告诉她,见过这枚玉佩的人,只有寥寥数人。如今虽然皇上随身携带的扳指和悬在腰间的玉佩还在,但是那枚贤纯皇后亲手打造的玉佩却是不见了。如果皇上真的出事了,那这枚玉佩应该和这些玉扳指一同出现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