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错了!我求你快出来!”
耿彬浑厚的男声在训练场上回荡,十指深深刺入铁网眼中,下一刻,紧紧扣紧,冷峻的表情下,薄唇微抿,平日的绅士风度、优雅举止尽失。
苏绵立于人群中,仿佛在看一声与自己无关的戏。
眼角,一抹温热涌落。
扑倒在铁网上的耿彬,是个小心眼的男人,他的心里,眼里,小到只容得下盛夏一个女子。
“盛夏!加油!!”不知怎么的,苏绵下意识地喊出声。
紧接着,周围的学员也开始给盛夏加油打气鼓劲,本来快虚脱的盛夏不得不重新打起精神,咬下牙,越发卖力向前爬。
她的速度称不上快,可是正是那龟速的爬行,如地上碎石最尖锐的棱角一般刺入他心头。
他后悔了。
如果可以,他愿意代替盛夏被石头划破肌理,弄得头皮血流,也不要看到盛夏为了争这一口气,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是的,该死的,他心疼了!
这丫头平日里,一点亏都不舍得吃,有事,总是让别人先扛着,可是现在呢?
她到底是怎么了!
当她浑身虚脱地回到终点时,只剩下最后半程时,那地上被拖出的血痕,让耿彬触目惊心,眉头紧蹙,脸皱成一团。
完全是他的一时冲动,害她受伤!
“夏天,上来,我背你去医院,你身上的伤很严重……走……快点走……”
耿彬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滑破了铁丝,穿过去,将半封闭训练场上的盛夏强制拉起来,半蹲着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背。
嘶哑的男声,几乎让盛夏有一种错觉,是祁来救她了!
没有等到盛夏起身,耿彬一步上前,动手将她拉扯起来,不顾她浑身的血痕和尘土,将她打横抱起!
盛夏摇了摇头,想要将眼前的男人看得更加清楚。
“夏天,我们走!是我不好,不该把你害成这样!”耿彬话语中全是惭愧。
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盛夏再次睁开双眼,将眼前的男人打量着真切。
无框眼镜,将她狭长的眼缝微遮,近距离接触下,她竟然看得如此真切!
是耿彬!
“不!”
盛夏用尽全身力气,将耿彬猛然推开!
身体重心一个不稳,耿彬跌坐在地,双手还维持着刚才抱起盛夏的姿势,眼睁睁地看着盛夏从半空中滚到碎石上!
尽管狼狈,可盛夏还是强撑着,实在没力气站起来了,只得趴在地上,冷冷地盯着耿彬的黑色皮鞋道:“耿彬,我说过,我不是你的什么人,不需要你将我这个大麻烦揽在肩头!”
场外的学员只知道盛夏摔倒了,可是隔着远,细节也不看得不太清楚。
可近在咫尺的耿彬却是将每一个字听得真切,她每说一个字,就如同一把沾毒的匕首狠狠划过他的柔软心脏!
她脸上的倨傲光芒,几乎将他微眯的双眼灼伤!
第二次了……
她第二次从他的怀抱中挣脱!
明明她已经筋疲力尽了,可她脸上依旧自信从容,究竟是谁给她的胆子,让她连上级的话都不听了?
除了挫败,更多的是她眼底耀眼光芒带给她的震憾!
“你走吧!”
说完,盛夏咬紧牙根,继续向前匍匐前进,只有最后半程了,爬完了就好了……
如同被缠进蜘蛛网里的飞虫,身体似乎被注入了毒液,浑身失去了协调能力,除了本能的挣扎,就只剩下无助和绝望。
只剩下最后半程了啊!
她怎么可以在这里就认输呢?
耿彬顾不得拍屁股上的尘土,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那几乎是龟速前进的女子。
仰头,骄阳似火。
盛夏依稀记得,祁恺威曾经说过,她就是他眼中最耀眼的盛放的夏日骄阳!
上次坐火车回来时,她想,上次坐飞机,恐怕是她最后一次与天空那么靠近了。
漂浮的白云,流动的风,一瞬间离得她格外近。
她趴在原地,所有人都以为她晕倒了时,柳下贵甚至要下场地来查看情况时,那张脏兮兮的小脸突然仰起,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笑容。
那抹笑,慑人心魂。
耿彬站在原地,仿佛被吸走了所有的心神。
场外的加油声越来越大,就连刚才还对盛夏虎视眈眈的花痴们,也变得格外激动。
“盛夏,加油啊!”
“马上就要到终点了!”
“盛夏,你是最棒的!快爬啊!”
或许众人是被盛夏毫不做作的真实惊喜到了,又或是觉得这个女孩子也没有那么骄惯,那么任性,反全是这份决不认输的血性,让人为之动容。
奋斗、坚守、不畏艰难困苦,不拖后腿,同甘共苦!
这群最可爱的女学员们,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一一诠释着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纸面精神!
如同跛脚的乌龟,奋力前进中的盛夏,已经被膝盖手肘上的伤口痛得麻木了。
起风了。
厚重的灰尘如神之手,轻轻一挥,便将刚才还是惨烈的碎石地面覆上一层黄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黄土掩了盛夏一身,刚才的刺眼伤口,此时倒显得不是那么明显了。
所有学员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在地面上,渐行渐远的那一个土黄色的小细点上,盛夏依旧在咬牙坚持。
站在人群中的苏绵偷偷抹过眼角的泪,越发疯狂地为盛夏加油。
没有人发现,就在这一刻,检阅台上,冒出一行军帽的绿色,拿着望远镜的不是别人,正是东区军校的校长盛天雄。
而站在盛天雄身旁的,正是祁恺威!
祁恺威面无波澜,可是那微贴着裤中线的双手,却早已握成死拳,恨不得长一双翅膀,直接飞到盛夏身边!
剪得平滑的手指,却因为太过用力,深深刺入他的掌心。
黄土上的烈日越发火辣。
当盛夏越过如石像般伫立的耿彬时,眼都没有眨下,径直向终点爬去!
刚才大家都还是列队打气,现在,看到盛夏回到了终点,纷纷止不住跳起来,拍起掌来。
“盛夏,好样的!”
柳下贵拿起记录表,轻轻瞥了一眼,“超时,不合格。”
队中顿时一阵嘘声。
盛夏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凝固,她几乎是完全依附在苏绵身上,才勉强站稳。
苏绵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下一次一定可以顺利通过的。”
盛夏苦笑,还是点了点头。
站在检阅台的盛天雄久久没有放下望远镜,那浑浊的老眼中,似乎泛着星辰般的微光。
之前一直紧锁的眉,在看到盛夏到达终点后,终于徐徐舒展。
他一直知道,盛夏高一后,性情大变,不服管教,他对把盛夏扔进军校,也不曾抱什么妄想,只想她不要闯祸打架闹事就好。
可是没有想到,今天,竟然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喉结微微蠕动,就连站在他身后的祁恺威都可以感受到他背部紧绷的肌肉。
盛天雄在紧张。
“走,我们下去看看!”
一行人坐上绿色军车,几分钟后,到达训练场地列队处,祁恺威立刻搜索着盛夏的准确位置。
看到校长来了,柳下贵立刻发号指令:“立正——稍息——立正!”
接着,柳下贵向校长小跑过去,“报告首长,侦测工程11队,应到312人,实到312人,请首长检阅!”
盛天雄慈祥地点了点头,对着队伍挥了挥右手:“同志们辛苦了!”
队伍齐声震呼:“首长辛苦了!”
“好,很好!”盛天雄止不住点头,眼里满是赞许。
刚从训练场地上来的耿彬对一行人行了个礼,并不作声,失落的目光,却落在勉强站在人群中的盛夏身上。
那目光饱含了忧怨,不舍,落魄。
盛夏被看得有些心虚,一个呼吸不稳,整个人也跟着摇晃起来。
盛天雄和祁恺威也注意到盛夏的异状,立刻向人群中走来,可是还是慢了耿彬一拍。
耿彬紧张地拍了拍她黑糊糊的小脸,“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