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恺威沉默不语。
专心地解决盘中的锁骨,习惯跟夏天呆在一起,倒对自动过滤外界信号耳濡目染,一脸泰然自若,仿佛夏忆说的话,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夏世民点了点头,他知道,小威愿意回来吃饭,就已经是一个好兆头,把他逼得太急了,说不定真的会让小威有一种逆反心理。
他已经欠小威太多了,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还怕再等上个一年半载?
客厅内的气氛有些沉默,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淡,淡得让人看不出,他们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当盛夏换了一套更宽松的棉质睡衣下楼时,夏忆立刻眼尖地将走过去,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沙发边。
夏世民坐在茶几的北面,盛天雄与夏忆各据一角,坐在东面与西面,盛夏顿了顿,轻咬下唇,本打算坐在祁恺威的身旁,可是对上盛天雄那警示的眼神,她深深吸了口气,坐在夏世民身旁。
“哇,外公,你们背着我吃鸭锁骨……”顾不得手肘处的疼,盛夏捞起一个鸭锁骨,咬得嘣嘣作响,意犹未尽,“如果再加点葱花就更好了!”
夏世民难得一笑,“今天小威第一次来,你妈知道他喜欢吃福源楼的鸭锁骨,便带了点回来,就数你嘴馋,趁热快吃吧!”
刚才还吃得欢快的盛夏,明显动作慢了一拍。
这鸭锁骨的味道,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吃过。
细想下,不正是在祁恺威的公寓埯吃过吗?
难道说……鸭锁骨是妈妈买来的?
妈妈专门为祁恺威买的吗?
盛夏很自然地眯眼望向祁恺威,轻声道:“小舅,好吃吗?”
听到‘小舅’这个陌生的称呼,祁恺威的背部轻轻一抖,很快就镇定下来,点了点头,“嗯,不错。”
下一秒,盛夏起身,将剩下的鸭锁骨全部放到他面前,“既然是买给你的,就自己吃吧!”
“夏天!”盛天雄呵斥出声。
其实祁恺威比任何人都清楚,盛夏此时的动作没有任何的恶意,她只是在弥补,弥补她吃掉夏忆为他专门买的零食。
毕竟之前的那些鸭锁骨都进了她的肚子。
“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大家一起吃吧!”祁恺威笑了笑。
听他这么一说,盛夏也不客套,直接抢了一枚最大的锁骨,吃得津津有味。
纷嫩的唇因为嘶咬,多了一抹血色,加上辣椒酱的滋润,越发滚烫迷人。
利牙轻咬,将微贴着锁骨的肉轻轻撕扯入腹,咽入喉头,盛夏满足地喟叹出声:“真好吃!”
夏忆眉眼全是笑,她注意到,祁恺威吃的锁骨全是没有葱花的,可是盛夏会刻意沾上一层葱花,她依稀记得,她给祁恺威买的可是放了葱花的。
难道说,夏天从进部队起,就得到了小威的亲睐?
眼见着盛夏将最后一个锁骨消灭,祁恺威已经体贴地将一杯温水放在盛夏面前,轻声道,“有点辣,喝点水,缓一缓。”1gsT1。
盛夏接过他递来的水杯,甜甜地笑了,夏忆也咧开了嘴角。
她以前只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是看到两个孩子相处得如此融洽,她有一种乐见其成的乐观了。
夏世民眉头微皱:“夏天,你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怎么可以这样不懂事呢?你妈给小威买的鸭锁骨,让全家人分享,可你存心把所有的鸭锁骨都放在他面前,不是让他难堪吗?”
盛夏刚喝下半口水,听到外公的责备,眼眶微红。
她从小不是夏家的小公主,夏宅别说是几个鸭锁骨,就算是钻石黄金,只是是她喜欢的,随手玩弄扔掉,也没有人敢说她一句不是。
外公每次也只是伸手轻轻弹弹她的额头,示意她要乖,可今天就因为几个鸭锁骨,莫名挨了顿骂。
盛夏难过的同时,也为祁恺威觉得不值。18700627
盛夏赌气道:“外公,一家人是应该分享,可你不觉得您现在做得太迟了吗?当初小舅在孤儿院里,怕是有好东西,也分享不到他头上吧!”
茶几四周的人均是一愣。
盛天雄抬头,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夏世民,夏世民死死盯着低头喝茶的祁恺威,眼底全是愧疚与不安,他立刻压低了声音,对盛夏轻吼:“夏天,像什么样子,爸爸妈妈就是这样教你和外公说话的?”
盛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说了错话,理直气壮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盛夏徐徐站起身,俯视着四周的长辈们,一本正经道:“这些年,一个人走过来,很不容易吧!当初是我不懂事,让妈妈将小舅领养了,却没有让小舅真正得到家庭的温暖。那么小的时候,就开始一个人住校,就算和同学打架了,也不会有家长去开家长会。生病了,也只能自己扛着,没有人嘘寒问暖。最可恶是,总会有人在背地里骂小舅,有娘养,没娘教,爹也不要他了。小舅,你当初一定经常躲在被窝里哭吧!”
盛夏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倏然站起身的盛天雄截住,“夏天,不要胡闹,喝你的茶!”
祁恺威也不知道夏天会说这些话。
仿佛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不曾存在过,祁恺威将一次性的杯子慢慢放下,“还好,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怜。”
盛夏对着祁恺威意味深长地笑了。
然后,她继续坐下,仿佛刚才那个情绪激昂的人不是她一样,她继续喝水,继续吃锁骨。
她并非刻意在祁恺威的伤疤上撒盐,而是因为这些人太可恶了!
她一出生,就有了许多孩子奋斗一生都未必会得到的世界,她无忧无虑,而祁恺威却饥寒交迫。
她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只是为了让夏世民觉得作为祁的父亲,他真的不配!
夏世民对祁的亏欠,远远不止这么一点轻声细语的安慰就可以弥补的!
盛夏知道,祁恺威的心,一定十分沉重,沉重到让一个对家拥有极度渴望,却不敢轻易泄露自己的软弱而选择认祖归宗!
又或者,夏世民觉得,一个养子的身份就可以填补祁恺威童年的所有空白?
太天真了。
夏忆只觉得客厅内的气氛有点怪异,这种怪异一直持续到晚餐桌上。
她以为,只是盛夏的大小姐脾气犯了,估计过会儿,心情好了,又活蹦乱跳,甜甜叫着外公了。
晚餐桌上,夏世民告诉祁恺威,他的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就在三楼,在盛夏房间的正上方。
盛夏虽然身体抱恙,依旧兴致勃勃地和夏忆一起,去参观他的新房间。
房间与盛夏楼下的房间差不多大小,不过布局显得更加硬朗一些,以暗黑系色调为主,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套房,注意到房间内有一个保险柜,只需要一眼就知道,这绝对是主卧房。
推开衣柜间的门,里面一整排的男式服饰,衬衫,长裤,领带,皮带,成套睡衣整齐地摆在衣柜里,至于皮鞋和手表另外放在一个橱窗里。
祁恺威冷冷地打量着整个房间,里面的布置,装潢,甚至连服饰,都是无可挑剔的。
他需要的一切,这个房间里都有,可是他竟是如此陌生。
他一直以为,爸爸妈妈孩子住有一起,就有了一个家。
而他的家,在东区军校分配的那套不大的公寓。
那里,有着他与盛夏最甜美的记忆与最平凡的感动,每一个清晨,睁开眼就看到盛夏的日子,似乎成了他脑海里一个遥远得似乎不曾存在过的梦。
盛天雄趁着盛夏与夏忆参观衣柜间,将嘴凑到祁恺威耳边,叮嘱道:“别忘了你和夏天的关系。”
祁恺威脸色难看,却依旧沉默地点头。
似乎得到祁恺威的保证,盛天雄这才放心下来,将手机放入口袋里,刚才临时接到通知,有上级领导来军校视察,他必须去接见。
突然间,能够陪夏世民下棋的男人就只剩下祁恺威了。
“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来杀一局?”夏世民提议。
基于祁恺威对他不冷不热的反应,夏世民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打算直接上楼休息时,却没想到,祁恺威点头了。
“好。”
夏忆带着盛夏从男式衣柜间中出来时,室外已经空无一人。
盛夏低头,声调变得失落:“妈,小舅不会是走了吧?”
夏忆拉过一旁佣人询问之后才戳了戳自己不争气女儿的脸,“你啊你!真这么怕人跑了,那就趁早拴紧!”
“妈,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盛夏苦笑,却不能将心底的苦闷向她诉说。
夏忆点了点头,扶着盛夏慢慢走出房间,“好了,我再帮你擦一遍碘酒,以防感染。”
夏忆母女回了二楼,而祁恺威跟着夏世民依旧留在三楼,并不是像盛夏担心的那样回家了,而是去了书房。
祁恺威面无波澜,深邃的目光,让人猜不透,书房的门被推开,一室漆黑将两个人笼罩,直到管家按下了灯光按钮,光明才照亮整个书房。
踏进书房的那一刻,祁恺威的瞳孔瞬间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