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新祖祠落成,建在洛阳城郊的甘山之上,这甘山与城中心只隔了一条护城河。
上山路的野草都已被小厮尽数砍去,造出一道土阶,孟靖怀一路护着沈知鹤为她开道,倒也没有太崎岖。
祖祠堂内,沈知鹤半阖眸,汍澜不语,肃立在孟靖怀身侧,留心着耳边的动静。
案上整齐放着香烛贡品与瓜果纸锭,上方的金佛慈眉善目高高俯视世人,下侧依次陈列到位的,是孟家的各位先祖和世代于战场牺牲的子孙。
耳边鸿飞的钟鼓,请来的喇嘛木鱼振振,沈知鹤轻轻瞥眼,是菩提皈依的颤抖。
“孟氏第十六代嫡孙——孟靖怀夫妇敬香。”
孟靖怀携沈知鹤上前,于案前蒲团跪下,接过那喇嘛递来的三支燃香,二人神情肃穆,三叩首声重重。
“沈家知鹤,嫁为孟氏靖怀正妻,今上禀各先祖,愿先祖庇佑二人福泽绵长,延续孟家嫡嗣香火。”
沈知鹤眼前白雾弥漫,风吹烛曳,明灭的光跳动诡靥,她紧随着孟靖怀载叩首,将那三支燃香插在了青铜三角鼎上。
众人视线聚集,半响,香无落断,沈知鹤不着痕迹地轻轻松了口气,可又带着不知名的意味。
“入玉牒礼成——”
那看守祠堂的老族人微驼着背,在喇嘛那礼成声落下的同时,手中的刻笔刚好收尾,一气呵成。
沈知鹤眸光微闪,声入耳后又在心底沉淀清明,她侧眸一瞥,正好对上孟靖怀同样的目光。
也不知看了她多久。
孟靖怀指腹摩挲着圆润的佛珠,情绪翻腾倒海后又兜兜转转最后回到原点,只在两人退到一旁看其他侄孙行礼时,才悄悄挡在沈知鹤身侧,气声意味深重:
“阿鹤,如此,你便真正是我孟家的妻了。”
沈知鹤闻言垂睑时,叫那山上寒风吹了个正着,触及肤理,冰凉的彻骨,她也不着痕迹地发出气音,回了个“嗯”字。
二人眉目交接,不知都被那站在另一侧的孟家二老瞧在了眼里。
“瞧瞧,在佛与先祖的面前也没个规矩。”孟老夫人冷眼,半掩人心晦暗,“到底是外室所出,记在嫡妻名下也养不出正经的性子。”
孟老将军两鬓已染了霜,只是背仍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看着列上的先祖:“妇人之见。”
“你该好好敲打下怀儿了,”孟老夫人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望向身旁这生活了半辈子的丈夫,“先祖都看着呢,孟家的嫡孙,怎能被女人迷了心。”
孟老将军定定睨着那一列列的木牌,神情庄重,满目深邃,只听得自己妻子“先祖都看着呢”这六字,心中一滞。
他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之上,这把宝剑陪了自己几十年,昔日铁甲加身披玄袍,飒沓铁蹄马似流星,这剑擦过贪官的颈,也斩过外域的敌。
当年得到这把宝剑的时候,紫薇星还是正统。
孟老将军紧紧握着剑柄,满面凌厉,他沉声,像自问喃喃:“是啊,先祖都看着呢。”
所以男儿心志,先为国,后为家,先祖们都应当懂得自己的抉择。
此时喇嘛已在诵经,孟老夫人听不大清楚身边人说了什么,便也没有留心,专心上前听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