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的京城,戌时,半空中已升起新月。
京营中,泰宁侯陈良弼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其他什么,已经好几日没有来营中当值了;这些天一直陪着兵部官员在点验的周遇吉,琢磨着巡视完神枢营,该回自家营盘了,他心头近来愈发凝重,干脆日日就歇在营中,以免有什么状况。
兵部册上四十万的京营,经过这么些天的核查,最后也就登记了十万不到,而且他知道其中的水分很是不少;但每年依旧是按照“四十万”来造册、发饷,虽说因为银子不够,都不能足额发,但其中的牵扯有多深,不问可知.....
这些天营中纷乱的传言也是愈发多了,莫不是真要营啸?
猛地眼神一凝,周遇吉收敛心神,举目看去,这神枢营营内将校拔都眼神似有不对,手握刀柄,而不远处的营门口也是人影憧憧。
他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不好!
“拔都!可是要以下犯上?!”
顾不上其他,周遇吉大吼一声,先发制人,拔出长剑,疾走几步,举剑便刺;那蒙古人长相的大汉,原本凶狠地盯着周遇吉,却不想对方突然发难,微一愣神,连忙侧身躲去,却终是晚了一步,没有甲胄保护的左臂,被利剑划开,鲜血渗出。
“捉佞臣啊!皇帝要杀人啊!”
这拔都也是悍勇,不顾疼痛,右手持刀,退回营房深处,口中还大呼不止,营中纷乱骤起,只片刻,便有越来越多的兵卒出了营房,乱乱哄哄。
周遇吉见无法斩杀逃贼,身边只有数个亲信校尉跟随,神枢营中也是愈发纷乱,心忧神机营中情形,赶忙往外走去,口中沉声道:“快跟我回营。”
“是!将主。”身旁几位校尉也是马上反应过来,拔剑护卫着自家将主往神枢营外走去。
原本营门口的数名着甲士卒,见“拔都”已经不知所踪,面面相觑,看着就要出营的周遇吉一众人,游移不定。
“不许走!”终是有兵卒出声道:“怎敢在营中伤人....”
砰!
话音未落,周遇吉和身旁的粗豪大汉,一人一脚踹翻两个,随即加快脚步,夺门而出,跟在身旁的兵部属吏,神色惊惶无措。
“神机营行凶了!”
“啊?杀人了?”
“闹他娘的!”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营中的鼓噪声也是越来越大了,惊呼声、喝骂声响作一片。
周遇吉回头看去,营中火光大作,心中猛地一沉。
神枢营,哗变了!
......
神机营营地离神枢营不算远,此时营房、校场已纷纷涌出人影,怕是五军营也稳不住了,周遇吉神色凝重,就着营内的火光,脚下越走越快。
只盏茶功夫,神机营门已经可见,内中倒是安静不少,只见数人在营门口探图探脑,周遇吉不由急声喝道:“李达、何成!还不快回营房中去!”他勤于练兵,近些日子又常驻军中,倒是知道这两个“刺头”。
门口数人见将主和各级校尉回营,心中一惊,赶忙缩头缩脑往营房溜去,营中暗处也响起数股脚步声。
周遇吉方才松了一口气,营啸之事都是一人牵头百人应,可得防微杜渐。
“黄得功,你快去知会各武臣、把司,立刻安置好麾下士卒;然后让武臣盏茶时间之后,来营门口见我!”刚到营门口,周遇吉来不及松一口气,急声下令道:“有妄动者,杀无赦!”
黄得功就是方才与将主一同踹人,夺路而走的神机营左掖把司;方才一时情急,一路走来却是越来越心惊,这营啸可是闹着玩的?但此刻见将主指挥不乱,心中一时也定了下来,本就是混不吝的性格,不由高声道:“得令!”
粗壮的身躯转身疾步而去,却是没有发现自己声音中的跃跃欲试。
周遇吉则带着余下的数名亲兵,和原先看守营门的士卒一同,先是把营门闭上,派人多点上几个火盆,将营门口照的更亮,然后拧眉等着麾下将校前来。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想必这会紫禁城已经关上城门了罢,他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该去何处求援?
兵部?先不说他们手中无兵,平时也不待着营中,对军士管束无力;这次的营啸,怕是也乐见其成罢,毕竟真要实兵实饷,也坏了多少兵部官员的进账.....
武勋们?看那拔都今日的举动,自己若是上门,怕是就会被拿下,到时神机营怕也是要乱了.....
“将主,”喘了几口粗气,一路疾跑地黄得功大声回禀道:“各武臣已到,请将主示下。”紧随其后,数位将官带着亲卫,已经赶到。
周遇吉闻言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自己兼领左掖,中军、右掖、左哨、右哨四位武臣都到了,只是神色游移不定,自己骤然擢升,眼前几人不一定听令,暗舒了一口气,好在皇帝有先见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