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澄已经好些年没有回到这个城市了。
自从考上外省的大学后,他就几乎没有再回到过这个家。最开始的几年是刻意逃避,后来似乎就只是习惯成自然了。自从前些年父母搬回乡下老家之后,这个家在他记忆中出现的频率少到可怜,连样子都有些模糊了。
如今他大学早已毕业,却又因为工作上的调任,再一次回到了这个他长大的城市。
姚澄拖着孤零零的一个行李箱上了四楼,这里原本的租客已经搬走了半个多月,屋子里空空荡荡一层薄灰。他其余的行李要隔天才会寄到,随身带的巷子里除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洗漱包之外,全是工作相关的东西。
这间房子已经这么破旧了啊,而且层高还这么矮,姚澄手指头在门柱上的身高刻痕上划过——他小时候都没注意过。他曾经在这个客厅窜来跑去不知道多少次,还因为摔跤磕在门框上,被妈妈抱去医院缝了针,如今他们这一家人的痕迹在这屋子里,几乎全都看不见了。
门廊传来了邻居关门的声音,姚澄不禁笑起来——这里的隔音还是这么差。
他记得小的时候,隔壁家住着一个年纪小他四岁的弟弟,卧室和他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两人晚上经常不老实睡觉,隔着墙板敲来敲去,有好几次把客厅里的妈妈都惹进来了。
那时候家里的感觉真不错啊,姚澄想着,没有愚蠢出轨的父亲,也没有大哭吵架的母亲。那些玷污了这个家美好回忆的过去、那些使得它对这里避之不及的往事,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都不是那么严重的事情了。
隔日临近中午,姚澄才发现自己竟然就在连床单都没有铺的床垫上睡了一夜,幸好房间的暖气已经起来了,才免于感冒的命运。他干着嗓子正准备下楼去便利店买水喝,快递公司却正好到了。
“404的姚先生是吗!”搬家公司的人拿着手机比对订单。
“对对,”姚澄抹了把脸,打开门说,“放到客厅里就可以了,我和你们一起搬吧。”
姚澄随着快递员一起下了楼,虽说付了钱,但好歹是个大小伙子,多个人一起搬也完事儿的快一些。进进出出几次后,他忽然发现隔壁房间的门开着一条缝。
嗯?什么时候开的门,之前这门是开着的吗?
忙碌之间,他抽空想着,现在他的邻居又是谁呢?
好不容易歇下来,面对着屋里大大小小的箱子,姚澄顿感一股无力的疲惫——越是事务繁杂的时候,人越是不想动。上一份工作周五才刚完成交接,当夜就赶飞机回到这里,到家时已是半夜。今明两天要先打扫卫生,拆箱子,还要那么多日用品没有买,而新工作周一就要开始了,
他昏昏沉沉地瘫在床上,恍惚间忆起了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父母双双在外打工,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所幸他也习惯了——与其拿着零花钱去买面包,还不如自己做个番茄炒蛋。邻居家的弟弟总是在外面疯得一身泥后跑来敲他家的门,再在他的监督下洗好手、踩着小板凳帮他一起做饭。吃好饭后,弟弟会借他的漫画书看,玩他的小霸王游戏机,最后洗了澡再回去自己家睡觉。说起来也好笑,两人家就墙挨着墙,可就这几步路也要他送。每天晚上他把弟弟塞进被窝里,刚走回自己卧室,墙壁立刻就会响起两人之间的暗号。
什么啊,明明弟弟白天里都是天不怕地不怕地到处惹祸,经常摔一身伤也无所谓,却只对着他撒娇。
后来弟弟怎么样了呢?他有些不记得了。
上大学的头一年,他偶尔打电话回家的时候,还会特意让母亲去隔壁叫弟弟来接,对方每次都很高兴的样子。后来他学习和打工忙起来,父亲出轨的事情又曝了光,家里整日都在吵架。不是父亲打电话来叫他劝劝母亲,就是母亲打电话来不停的哭。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少主动和家人联系,暑假寒假都找借口呆在学校,也渐渐忘记了弟弟的事。
弟弟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似乎也不记得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姚澄手高举过枕头,学着小时候的样子敲了敲墙。
三长两短,意思是:“睡了吗?”
姚澄闭着眼轻轻笑了笑——自己原来还记得这种事啊。
“咚,咚,咚,咚。”
三声回音在空旷屋子里清晰回响。
姚澄在被吓醒的同时,也终于想起了弟弟的小名——
“小飞,他的名字叫小飞。”
姚澄此刻端正地坐在一张餐桌椅上,对面长沙发上左右两头各坐着一个男孩儿。其中一个男孩儿抱着一只长得过分的黄猫撸来撸去,另外一个抱着笔记本,头一点一点的,镜片反着光,看不见眼睛,但似乎已经睡着了。
“喂,你们在听我说吗?”姚澄忍不住了。
“啊啊对不起,”抱猫的男孩儿说,同时把猫的耳朵翻给他看,“我家猫咪最近耳朵好像有点发炎,你看。”
“哦哦,好像是有一点泛红……”姚澄凑近了看看,忽然反应过来:“不是,听我说我的委托啊你们!”
另个男生被他这样一声吼,忽然直起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吗?”姚澄怀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