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申摆摆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中,其眼神丝毫不因眼前美色有所改变,只道:“消息可传回去了?堡主还有什么吩咐?”
“先别管这个了,昨夜分开后,我便回客栈拿了些伤药……”唐戊说着,将腰间锦囊解下打开,里面装着干净的纱布以及好几个长颈瓷瓶,然后将手伸向唐申腹间,“我先替你换药。”
“不必。”唐申以手挡开,径直将衣衫拢好。
他的手指触到腹间色彩斑斓的布条时明显一顿,昨晚迷糊间听闻的布帛撕裂声尚在耳畔,脸上神色随即变得晦涩难明。
当然这些都只在刹那之间,眨眼后,他依旧是那个沉默凉薄的杀手。
唐戊则默默收回手,抿了抿唇。不说男女授受不亲,他们江湖儿女一向不计较这些。她和唐申搭档十数年,更是自幼一同长大,唐申不喜与别人肢体接触的习惯她是明白的。她虽然有心同唐申亲近,心意更是明明白白摆了出来,唐申只做未闻,她也不愿意说太明白因此和他拉开了距离。可是……就算他们不是总是在一起,这么多年搭档,唐申依然把她当“外人”,还是不免让她有些受伤。
唐戊想起不久前离去的男子,不明白唐申为什么愿意让那人为他敷药疗伤。他们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只要不受致命的伤,总会保留一丝清明,格杀企图趁火打劫的人,或者是保密自杀。更何况唐申这次不过失血有些多,而非什么十分严重的伤。
说他失去意识,唐戊万万不信。
“唐申……”唐戊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刚刚离开的那两个人是五毒教圣子罗谷雨以及圣女罗白露吧,你认识他们?”
唐申颔首作答:“几面之缘,点头之交。”
点头之交……那罗谷雨会说出喜欢你这样的话?唐戊暗里嘀咕,也不敢问出来。唐申为人虽冷淡,与门中师弟妹感情却好,偶然回堡或者途遇同门,对他人请教亦会认真指点,令不少师妹都暗自倾心。当然不排除唐申人长得好、同辈里长得比他更好的身手没有他强,唯三身手比他好的,其一唐甲是女子,其二唐丙为人斤斤计较又小气,其三唐壬性格刻薄这些缘故。更别提这年头姑娘家都爱慕这种类型的男子,即使吸引个别男子也似乎……并不让人太过惊讶……吧。
唯一优势就是唐申是她的搭档,除非她死了,不轻易更改。
可唐申对她的暗示总不表态,难道是因为心里有人了?他们二人、特别是唐申常驻在外,得到的消息或者任务成功都是通过堡下客栈酒馆传回去,故而回唐家堡的时间极少,与同门交集亦不多。要说哪个真可疑……就只有经常向自己打听唐申情况的钦翎师叔……也是,钦翎师叔善解人意又温柔,门中男弟子大多以她为梦中情人标准,她输得也不冤……不过唐申既然没有严词拒绝她,她还是有一线希望的不是吗……
唐戊心里烦闷,又忆唐申安静枕在罗谷雨腿上情景,眉梢即染怒意。看来她不仅仅要和女人争,甚至还要和男人争?无法同钦翎师叔比,难道还比不过男子?她本是娇艳女子,着一怒不显凶狠反添几分明媚,脱口就道:“好个五毒邪教,都是些什么样荒唐的人,身为圣子竟把主意打到别的男子身上,也不知什么叫龌龊、什么叫妄为天伦!”
唐申闻言看了唐戊一眼,哪里明白就这么一小会儿这女子想了多少?
其实,唐申知道唐戊喜欢他,还是从小就喜欢。不过他对唐戊只有兄妹之情,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唐戊不曾明白说开,他便只好通通以沉默应对。毕竟搭档是一辈子的事情,两人已习惯对方的行动方式,要是换人再磨合,不晓得要费多少时间,把关系弄僵实非他所愿。
他并非不想说他靠近罗谷雨并且接受其救助是有理由的。近年来,堡主以及各长老对自己的排斥愈加明显。这种情况在堡主病倒之后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门内弟子大多以他为下任堡主继承人,却不想,堡主从来不乐意自己靠近、奢望那个位置。因,他虽名唐申,实则并非唐家堡本家之人。
他也有自知之明,感觉到堡主对自己的排斥后果断申请常驻在外执行任务,每年回堡的次数不过三次。纵使如此,因为他执行任务时累积的威望,那些不知从哪里开始,关于他是下任堡主继承人的流言,还是传遍了整个唐家堡。
而他能否成为下任堡主这个问题,也渐渐变成了唐家堡内外两门百年来的冲突——二代子弟能否击败一代内定子弟成为堡主、破除唐家堡陈规的问题。愈加的……身不由己。
换上其他人,指不定还会争上一争,但他对堡主这个位置完全没有太大兴趣。于是这个时候,罗谷雨走进他的视线。
罗谷雨身为五毒教圣子,一身蛊术以及从小练就的千诛万劫手就是与现任五毒教主相比也不落下风,在教中影响力不小。其虽说脾气不算好,施蛊杀人从来不管善恶只论心情好坏,性子倒是难得的干净剔透,恩怨分明,十分仗义。与此人交好,若有一日自己遭堡主逐出唐家堡,或者更糟,罗谷雨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以五毒教一教之力,再加以他对唐家堡行事的熟悉,唐家堡如何也不可能做出为了一个人与他们对上的愚蠢决定。
只……罗谷雨会亲口说喜欢他……很是出乎他意料……
唐申拿过外袍软甲穿戴好,再将师门特制武器千机匣背上。现下除了面色苍白一些,以及身上衣物各处留有血迹,其他并无大碍。
“唐戊,且说堡主接下来的吩咐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