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人心却更凉。秋月之下,那不知身在何处的曾经之人是否已化为鸟兽腹中之食,亦或是,那处已长满小菊生时最喜爱的菊花。
多年前那两场大火,掩埋之下是遍地尸骨,扭曲而恶心的真相。
白梦语坐在房里,一种虚空感袭入,再看了看放在眼前的那碗鲜藕汤。
除了眼周,最近身体上也有几个地方长了些青斑,她觉出些不对劲了。
“大人……”玉兰小声道:“大人趁热喝点吧,暖一暖身子。”
她抬头看了一眼玉兰,直视之下见那女仆眼神闪躲了一下,她低下头,淡淡地道:“你下去吧,明日再来收拾。”
玉兰在原地顿了顿,施了个礼:“是。”
门口吹进一阵凉风,她背对着门,一头青丝扬起,又随着那关上的门落下。片刻后,她双手拢在那碗热汤之上,但见着那汤水中长出一截莲藕,很快的又长出一块黑色的长条根茎,转眼满屋生香,汤碗翻落在地碎成几片,从碗里落出几株荷花与一株深紫色散发着冷香的香草。
她蹲下去,面无表情的捡起地上那株紫色的香草,嘴角噙着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眼泪却无声地滑落下来。
“我们离开吧。”是易沛的声音。
她几乎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睁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他。
易沛脸上全是焦急的神色,心痛地捧着她的脸:“我带你走。”
泪水又滑了下来,她靠在他怀里,良久:“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办,等我做了这件事我们就离开。”
他抱紧她:“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去做。”
十六岁的少年,给了她这样的承诺,却不问做什么,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她睁着眼睛,像是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些事情我得自己去做。”
心里的痛苦像药汁不停地冒出来,将她整颗心全都浸在了里头,苦不堪言。
还好她如今有了易沛,她只想跟着易沛离开,不做圣女,也不在三十岁时祭天,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平淡的生活下去。
离开蒲国,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想到这里她心里稍许平静了一些,十日……她拽紧拳头,十日就足够了。
乡村的夜除了宁静还多了一丝与世无争的舒适,白林氏却睡得并不踏实,这么多年来的平稳似乎被这个已不受掌控的白梦语给打破了,她居然梦到了好久都不曾梦到过的那两场大火,那场当时并未让她有一点惧怕的大火。
居然会在十七年后的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让她吓得出了一头冷汗,眼睛一睁开,才发现今昔非往昔。她吐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再等一年,一年后她被药死了就好了。”
“再等一年什么?”
白林氏猛地一拉开床幔,就见到白梦语鬼魅一般地站在她的床头。下意识地呼了一声,却被几根细草茎狠狠地勒住脖子将那一口气给阻断了。
房中一时静极,仿佛都能听见家院外远处田地里的蛙鸣声,本应当是一个极静又安逸的夜晚,本应当没有那么多魁魅魍魉的心思,本可以是很简单的事……
白梦语看不太清面前这个女人是什么样的表情,也不想看清楚。心里狂风呼啸,声音却依旧平淡:“白林氏……不是……你应该叫做林珠,林家远房的那个孤女。”
被紧紧勒着手脚与脖子的白林氏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秘密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被戳破。
脖子上的韧草一下松开,她得了一口新鲜空气,却顾不得自己差点窒息,哑着嗓子争切道:“不是,不是,你,是谁乱说?什么林珠?你在哪里听来的闲话?是姆姆吗?她疯了。”她扑上去:“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白梦语轻轻蹲下来,一如小时候那样,似乎还是一副无害的样子:“我会杀了你,一如你当初烧死了我的父母。”
林珠这个名字已隐埋多年,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被再一次翻上来,她自然不能承认,也不敢承认:“你还敢杀了我!那老东西糊涂了!都是你,要不是你不孝顺,要不是你将她赶走,她也不会脑子出问题……都是你!”
白梦语听着她凶狠的语气,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回想着从前的种种,竟找不到一点点好的回忆。
见白梦语没有反应,料想她也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林珠猛地从床上跳下去,一边跑一边嚷。可话还没出口,脖子上一根细草一下又附上收紧,这一次再没有松开的架式。
白梦语眼见着那人影挣扎着不再动弹,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一人的命抵了林家和小菊家二十多口人命,到底你还是没还清,只是你那儿子与此事到底无关,我会放他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