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正。
县城西街的牙行。
靳乔希大爷似的仰躺在牙行老板的太师上,恣意架起的二郎腿不时弹动着。
瞄眼靳乔希一身上好的绸缎新衣衫,那幅欠揍的样子,马大妮眼里的鄙夷比往常更深几分。
不为别的,就他忽悠着卿儿妹妹花十两银子给他置买的这身昂贵的衣裳,从出了成衣铺,她就想把靳乔希暴揍几次。
那可是十两银子啊,都快够买一个青年奴仆。
马大妮这丫头可真行,真是有啥样的主子,就有啥样的奴才。
自打他穿上了这身衣裳,这死丫头朝他翻了无数个白眼,那想活撕了他的凶狠眼神让他感觉好笑。
靳乔希又暗自庆幸,亏得田卿是个有脑子的丫头,会心平气和的接受他费尽心思想出的好建议。
年景不好,按说每日都有好多卖儿卖女的拖着哭哭啼啼的儿女上门,货源是不用费心思。
可他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去年的洪涝大灾,宣陵郡下属地界,都遭了灾。
洪水无情,可不管穷富人家,好多的大户富贵人家都凭空的消失。
来买奴仆的人稀少的可怜,直接让他这行当快做不下去。
可做这行几十年,他又有个不好的习惯,凡是看到有人上门来卖人,总是不顾一切的卖回来。
这就弄的入不敷出,人卖不出去,还要每日浪费好多的粮食去养他们。
要是把人饿死,他岂不是把老本都给亏进去。
眼瞅着已经快十天没开张,那些人眼看要把他存的粮食吃空,想想他都要痛哭一场。
是以,看到靳乔希摇着折扇,带着两俊俏的小丫头进门。
看他们一身清一色的绸缎衣裳,他激动的差点热泪盈眶。
能不激动吗?这位爷那神态、那气韵,以他的资历和无比犀利的眼神,打眼一瞧,就是从豪门大宅院里出来的主。
牙行老板弯腰屈膝的亲自给靳乔希捧来茶水,“小店茶水实在是粗鄙,少爷,千万别嫌弃。”
“呵呵,老板客气。”
看到靳乔希身子连动都没动,皮笑肉不笑的把示意的眼神朝她和卿儿妹妹扫过来,马大妮快要忍不住去抽他的脸。
哼,啥鸟玩艺,竟敢让她和卿儿妹妹做他的婢女。
口口声声说要只要按他的吩咐,定能省下不少的银子。
心里憋足了火,马大妮把头转到一边,给他来个置之不理。
田卿倒是听话的把老腰都快弯断的老板手里的茶盏给接了过来,转身对着脸都快笑僵的老板轻声细语的说着,“这位老板,我家少爷平素是不用外人来服侍的。”
然后又把茶碗捧给靳乔希,“少爷,你喝口茶润润嗓子。”
眼前这少爷的做派,还有他那满嘴的京城口音,老板越发的相信这少爷不是出自一般的富贵人家。
看靳乔希的炙热眼神就像看到了会移动的金山。
“嗯,是有些口渴。”靳乔希满意的从田卿手里接过茶碗,斯文的喝了一小口。
茶水进嘴里,他差点想吐出来,这啥鬼东西,比田卿家的茶梗子还要难喝。
看到面前仨人都满怀期待的看着他,特别是那个不怀好意的马大妮正等着看他笑话。
靳乔希咕嘟一口把茶水给咽了下去,然后把茶盏递给田卿,“嗯,少爷我正事还没办,哪有闲工夫喝茶。”
来他这里办正事,自然是要买人。
老板眼里闪着亮光,殷勤的又朝靳乔希面前贴过去,“少爷,你要买人,到这里可就算找对地方,我这就去把人给你喊到院子里来,让你任意挑选。”
鼻子里闻到这老头子身上的怪异味道,靳乔希忙把脚拿下来,腾的从椅子上把腰直起。
“好,老板是个利索人。”
“不过,少爷我有句话要提前交待,本少爷挑丫头一贯的宗旨是,人要温顺乖巧,还要手脚麻利,像那种眼睛长在额头上记不住自己身份的人,白送本少爷都不会要!”
“是,是,少爷说的太对了。”
老板鸡啄米似的回应了靳乔希,就忙不迭的朝屋外跑。
刚刚靳乔希交待的那句眼睛长在额头的话分明就是暗讽她的,看到牙行老板出去,马大妮即刻忍耐不住,“靳乔希,你差不多得了啊,别真猪鼻子插大葱,你就能装成象!”
“扑哧!”
田卿没忍住笑出声来。
“哼,好男不跟女斗,爷我懒得理你。”
靳乔希已经听到外面乱哄哄的声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朝外走去。
马大妮这会越发的不想再看靳乔希一眼,拉着田卿埋怨,“卿儿妹妹,你不该这样糊涂,让那该死的靳乔希牵着咱们的鼻子走,瞧他那得瑟的模样!”
田卿一脸平静的安慰着马大妮,“算了,咱有没啥损失,横竖今儿就让他先得意一日,等回到村里,你看我咋收拾他。”
没一会,牙行空荡荡的大院子就被衣衫褴褛的人给填满。
都是面黄饥瘦,眼神里带着绝望。
看到田卿他们出现,这些人死寂的眼神一点点的亮了起来,有些身子稍好的眼神里更是露出一些惊喜和期盼。
特别是看靳乔希的眼神更加的狂热,毕竟在这里每日一个人用一个杂面窝头掉着命,若是被眼前的富家少爷看上,就不怕肚子饿的难受了。
看到他们乱糟糟的挤成一团,老板气的大声骂着,“你们个个别都没个眼里见,瞧见没,今儿可是来了个贵人,要是被贵人入了眼,你们保准不用再在这里吃那一日仅有一个的杂面窝头,大鱼大肉任你们吃到腻!”
还别说,这老板蛊惑人心的话挺管用。
挤在一起的人都缓缓的散开,为了不被饿死在这里,他们带着希翼的眼神朝靳乔希涌来。
有几个焦急的没跑几步,身子极度虚弱,摔在地上,后面的人眼神默然,无动于衷的从他们身旁走过。
田卿眉头紧皱,对这里的人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