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澈一直被户部尚书紧抱在怀中,终于在离开初荷宫的范围之后,小家伙才像是活过来一样,哆嗦着冰凉的手指紧紧地抱着户部尚书的头,拿自己漂亮的大眼睛去看户部尚书那张满脸褶子的老脸。
以前他看一次都觉得难看几分的老脸此刻瞧上去,让他觉得是那么慈祥勇敢,心生感动。
“秦大人,娴娘娘想要害我!”
赵澈的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户部尚书差点炸开了锅。
那个女人,那个跟小妾一样的女人,居然敢升起了暗害皇嗣的心思?!
看来,他刚才的观察和猜测一点也没错,那个女人果然已经和萧太后站在统一阵线上了,想到这里,户部尚书就心有余悸的抱紧了怀里未来的储君,还好他今天有事来后宫找禁卫军副总管有事商量,还好他一心想着要去当值就抄了近道绕到了初荷宫附近的回廊上,还好这个孩子够聪明,关键时刻喊住了自己!
真是天不亡大周,天不亡百姓啊!
户部尚书更紧的抱紧了怀里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的小太子,忍着满心的愤怒和戒备,温和慈祥的一笑,说道:“太子殿下且关心,老臣会拼死保护太子殿下的!”
赵澈小小的手臂紧紧地圈着户部尚书的脖颈,他总算是明白父皇当初给他说过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喜欢的人不一定是最喜欢的,讨厌的人不一定是最讨厌的。
父皇虽然提到户部尚书就忍不住摇头拧眉,可是他知道,父皇还是极为倚重这位老臣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让户部尚书的亲生儿子成为自己的亲信;正所谓帝王之术,就是要玩的虚虚实实,晃晃影影,让任何人都抓不住把柄,摸不着痕迹;这才是成为一代明君的首要任务。
“有秦大人在本殿下身边,孤很放心。”
初荷宫前的假山林中
眼看着户部尚书抱着太子赵澈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在自己眼前离开,娴贵妃几乎是咬碎了贝齿,缴烂了帕子,在狠狠地一跺脚之后,那双蕴含着怨毒火焰的眸子就像是侵泡在血水中一样,浓重的黑气和血腥之色浓的近乎难以化开。
“娘娘,还是回宫吧,外面冷!”伺候在娴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走上前,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娴贵妃的头顶,挡着那不知从何时又开始飘雪的鬼天气。
娴贵妃在户部尚书那里吃了瘪,此刻正盛怒着,转头看了看对着自己恭敬贴心的**一眼之后,就将目光落在依然跪在地上的小吉利:“你这狗奴才怎么会在这里?王爷呢?这个时候你们不是应该去太学府上课吗?”
小吉利早就被这样的娴贵妃吓得三魂惊了四魄,浑身颤抖脸色发青的同时,一双惊恐过度的眼睛都有些呆滞了,半天低着头回不上一句话。
瞧着小吉利那模样,娴贵妃就大约猜出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孩子,真是桀骜不驯的厉害,看来本宫平时真是待他太好了,好到让他不知天高地厚,任意妄为!”
娴贵妃脸色阴狠的在念着赵麟儿的同时,手里的帕子也被她负气扔向远处,像是要发泄胸口间那口难以吐出来的恶气一样,浑身都气的有些发抖。
可就待这时,且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声音从一个假山缝隙里慢悠悠的传出来:“娴娘娘准备怎么收拾小王?难道是像刚才那样欺负太子殿下那般欺负小王,妄图将小王扔进这冰湖之中吗?”
娴贵妃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在神色一凌之间忙回头去看,就见赵麟儿直着小小的身板,脸色沉沉的从一个小小的假山洞穴里走出来。
这个孩子,难道一直都躲在这里吗?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住的娴贵妃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那似是想要遮掩却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模样,简直是又可怜又可笑。
赵麟儿是个十分伶俐的性子,一双漂亮的眼镜直勾勾的盯着娴贵妃那张阴晴不定的脸颊,往日还觉得十分漂亮的女人,此刻在他的眼中却像是瞅见了可怕的鬼怪,难看到了极点,恶心到了极点,反胃到了极点;想到自己现在要住在她的初荷宫里,赵麟儿更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难受。
“麟、麟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娴贵妃欲盖弥彰的朝着赵麟儿笑了笑,被小家伙的突然出现惊得有些脸色发白的她此刻看上去颇为滑稽,就像一个唱川戏变脸的戏子,脸色已经被惊的青白,可那浓妆艳抹的胭脂水粉却还死皮赖脸的挂在那张俏生生的脸上。
赵麟儿双手背在身后,冷冷的看着娴贵妃:“小王要是不在这里看了这么一出好戏,恐怕还不知道娴娘娘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更不清楚娴娘娘会这般愚蠢可笑。”
小家伙明明只是小小的一个人儿,可那气势却让在场之人都不敢小觑了去,尤其是板着脸色怒视着娴贵妃的模样,硬是让娴贵妃这样的女人都惊的站在原地不敢靠近他。
“麟儿,你在说什么?”娴贵妃喃喃自语道。
赵麟儿冷哼,道:“难道小王看错了吗?娴娘娘刚才难道不是想要暗害太子吗?”
“麟儿!”娴贵妃突然拔高嗓音,大声喊出赵麟儿的名字,像是害怕什么人听见似的极为紧张的朝着周围张望查看:“麟儿,不准你用这种口气跟表姑说话。”
“那表姑想要麟儿用什么口气跟您说话呢?”赵麟儿冷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淡淡的扫视着娴贵妃:“表姑,你用不着这样刻意讨好我,我知道,从祖母将我从道观中接出来的那一刻我就清楚自己在你们手里是以什么样的东西存在着;祖母根本就不是想念麟儿才将麟儿领回来的,四年来不闻不问,只有一帮道姑们抚养我,突然将我领回来,又是封王又是进宫,这样的好事会不会来的太多了点,太顺遂了点?所以从头到尾,祖母只是想要利用我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就像当初利用父王一样,彻彻底底的利用我!”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的祖母麟儿,你这个孩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听话了!”娴贵妃几乎是目缁欲裂的看着眼前的小男孩儿,这才是一个多大的孩子,他怎么会知道这些,明白这些?
娴贵妃盯着突然说出这番话的赵麟儿看了半晌,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怒目一转,怒气冲冲的盯向跪在地上的小吉利。
赵麟儿自然是注意到娴贵妃的目光,就看小家伙一下跳出来,张开双臂拦在小吉利面前,面无表情道:“你不用乱猜疑,这个狗奴才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着小王说这些,更何况,他只不过是祖母派在我身边的狗腿子,他只会效忠于祖母,怎么可能会跟我说这些……”看着娴贵妃微微一动的神色,赵麟儿继续说道:“不是我突然间变的不听话了,而是我从头到尾都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刚才秦大人说的很对,小孩子是最敏感直接的动物,谁对他好,谁对他包藏祸心我们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们这些大人想要利用我们做什么,不要以为我们年纪小就什么都不懂;娴娘娘,如果你是聪明的,就别动太子,要不然等皇后回来,她会撕吃了你;至于我,我不会走上和父王当年一样的道路,你和祖母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说完这些,赵麟儿就回头可怜的看了眼脸色苍白的娴贵妃,还以为她是个多有用的人,没想到已经沦为祖母手中的棋子,萧家的利用工具罢了。
赵澈回到芙蓉宫的后殿没多久,就迎来一个不速之客。
赵麟儿一眼幽深的看着眼前的小豆丁眨着惊讶的眸子看向他,在他眨眸一笑的时候,赵麟儿主动开口说道:“我叫赵麟儿,先父赵冲。”
赵冲?赵澈小小软软的手指一下指向面前的人儿,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说道:“啊,原来你是六叔家的孩子。”
凌国行宫
位于天一阁旁边的一笑轩中,此刻正坐着一个眉心紧蹙的男子。
赵靖在打开手下飞鸽传书而来的信笺时,本来就带着薄云惨雾的眉心更是带着一股难以遮掩的阴霾之气。
直到赵礼从外面走进来,冲着他打招呼后,赵靖才忙抬起头,站起身迎上前:“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这一笑轩坐坐?”
赵礼由着宫人将身上的长麾退下,坐到刚才赵靖位置的对面,笑冉冉的看着同样坐回来的大哥,道:“瞧着大哥的脸色似乎颇为不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靖并不隐瞒赵礼,只是将手中的信笺抵到赵礼面前,看赵礼在接过信笺看过几眼后脸色微微变化的模样,从容安定的说道:“这是我的人从萧家递出来的消息,看来这次萧家是真的不留任何余地。”
‘砰!’的一声!
赵礼捏着信笺的那只手重重的砸在红木桌上,一脸的愤然之色!
“朕还没找上门,他们就先找上朕来了!”
赵靖瞧着赵礼砸向桌面的大手,微微拧了下眉:“何必为了这样的人大动肝火?伤了自己怕是皇后会心疼的。”
赵礼望了眼砸向桌面的手指,虽说他有武功傍身根本不在乎这点疼痛,可赵靖的那句话还是成功的让他的脸色好了很多,甚至还有些斐斐然:她,会心疼他的受伤吗?
赵靖道:“当年父皇在世时萧家就一根独大,再加上萧贵妃宠冠六宫,魅惑父皇,无人敢在父皇的耳边说一句不是,就连母后也不可以,甚至有的时候还要看那个女人的脸色小心行事。”
说到这里,赵靖嘴边就泛起了一丝苦笑,让人不禁有些心疼。
“大哥且宽心,朕一定会重办萧家这颗毒瘤。”
赵靖微微一笑:“皇上是英明的天子,又是少年英才,自然是年迈昏庸的父皇无法比拟的。”
连赵靖这样的男人都这样说出自己父亲的不是,想必先帝当年还真是昏庸到了一种境界,要不然怎么会连最温驯的儿子都与他有隔阂。
赵礼脸色淡然的看着自己的兄长,直到赵靖又开始开口,他眼底的那点担忧才渐渐褪去。
“母后离开人世之后,我就派人插进了萧家,只可惜中途并不如意,萧家那边的防备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密,但,就算是铜墙铁壁只要耐着性子去找,也能找到可乘之机,更何况是萧家那样贪心不足蛇吞象的狂妄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