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说着,老眼里泛着泪花,不禁将头撇开,看着隔间,倾听风桐越来越轻的脚步,
风羲听着婆婆的话语,把头压得老低,手掌紧紧攥着绯色的捻裆袴,默不作声。
【真是的,虽然是工作的关系,但老爷竟然丢下生病的太太和子女不理……这一年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
……
隔间卧室。
【妈妈,你觉得怎样?】
风桐端坐在母亲躺卧的榻榻米旁,服侍着。
【嗯,我没事,今天会有客人来呢。如果我没有这种病的话,便亲自去招待他了。】
我扶着她坐起身来,脸上十分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
【如果有人来了就交给我门吧,姐姐虽然不太可靠,但不是还有婆婆和我吗?妈妈安心养病就好了。
风羲幼小的心灵心想着这是多么美丽的笑容,眼里的泪水却莫名地有些沉重,把头转向窗外的院子,站起身来,打开窗户。。
【对了,最近这里的樱花也已经开花了,今天天气也转暖和了,我们换一换空气吧。】
院子里盛开的花就这么消散了,轻飘飘落在地里。
【今年也是昙花一现呢?】
妈妈露出遗憾的表情。是那么的温柔美丽。
【对了,我刚才梦见你父亲了,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掩嘴笑道,一向严肃认真的母亲竟然对儿子开起了玩笑,这是风桐不敢想象的事。
【妈妈你……?】
我转过身,朝她露出困惑的表情,
【呵呵呵,小桐也算是个大人了吧,没有点幽默感可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的。】
【诶……】
风桐红着脸,露出小孩子一般慌张的表情,
【唉,妈妈真是的,又在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风桐虽然没有明说,但很讨厌父亲。
不知道他是写书的还是什么,那个人从以前开始,只要有笔和纸便已足够了,而且一说到去搜集资料,便可以好几个月不回家,一回到家也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那种人算是什么父亲呀——
因为老家现在的情势不是很安全,三年前,父亲也不理我们,擅自主张叫我们移民到日本,说什么已经和妈妈的娘家联系好了——
吽————
忽然间,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风桐的脑中回荡。
——什么?
风桐惊愕地环视四周,却没有一个人在呼唤他。
听起来像是某种野兽的声音,但是家里好像没有饲养什么小动物。
那是什么?
紧接着脑海中浮现着一团莫名的物体,看起来像是蛇类盘曲的身影——
【风桐——】
背后传来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风桐转过头。
门口的樱花树下站着一名高高瘦瘦的人影……
那不正是自己最痛恨的人吗——
【老公——】
【爸爸——】
不只是母亲,姐姐她们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父亲。
风桐不知该作何言语,我知道他也看到了我,但彼此却沉默着。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
【咳咳咳——】
扶着窗台的妈妈剧烈的咳嗽起来,一下便撑不住了。
【妈妈——】
【太太——】
婆婆和我赶紧将妈妈抱回房间,用棉被盖好。
【风桐,爸爸他——】
听见姐姐的呼喊,风桐把头转向院子,那个男人突然昏倒在地,风羲一见,赶忙跑了过去。
【爸爸,请振作一点!】
父亲在姐姐的照料下勉强睁开了眼睛,清瘦的脸颊,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焦急道。
【风羲,记事本呢?】
【爸爸,是这个嘛/】
风羲用眼睛张望了一下,看到父亲风信黑色的大衣底下掉落着一本笔记,赶忙拿到父亲眼前。
【对,就是这个,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呀。】
风信枕着女儿的大腿,紧紧握着笔记,抱在怀里,松了口气。
然而,这一幕却被风桐深深地印在脑海,久久不能忘怀。
妻子的安危尽还比不上一本来历不明的笔记,风桐哭笑不得,注视着身侧卧病不起的母亲,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这算什么男人——
看着父亲怀里的笔记,攥紧的拳头颤抖不已,他在害怕——
对那本书,源自本能地感到莫名的恐惧——
而且——
刚才的幻觉是怎么回事?
……
【太好了,还好只是疲劳过度啊。】
风羲将覆在父亲身上的被子盖好,深深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风羲,你还是一样有精神呀!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
身为丈夫和两个孩子父亲的风信总算在这时想起了妻子和儿女。
【你在这一年里,也似乎一直在什么地法闲晃着呢?】
一旁的风桐毫不理会地讥讽道。
【阿桐?!】
风羲转过头,诧异的看着一改往日矜持的弟弟,感到气氛有些不对。
【你要随意去做任性的事也无所谓啊!妈妈因为过度劳心,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风桐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冷冷的说道。
【医生说,她已经时日无多了……】
说道这句,风桐浑身都在颤抖,深深地低下了头。
【是吗?】
风桐按耐着心情吐露的实情,只换来了风信比严冬还冷的两个字。还有漠不关心的表情。
【只有这样吗?只有这样吗?
你一直丢下我们不管,事到如今竟敢回来这里——】
再也压不住愤怒的情绪,风桐站了起来,在顾不了那些礼义廉耻,朝着父亲风信大吼大叫。
【阿桐——】
风羲拉住情绪失控的弟弟,安慰道。
【我还以为你回来会说一两句道歉的话……对爸爸而言,那本肮脏的笔记更加重要吧?】
风桐怅然若失,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走出房间。
【阿桐说得很对,你独自留在祖国究竟在做什么?你仍在那家出版社工作吗?】
风羲不禁问道。
【我现在还未能详细说明,但我在西安那里发现了非常重要的文献,我想试试将它写成书,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一家,不,说不定我们的国家也不用那么遗憾了……】
风信坐起身来,掏出那本又黑又脏的笔记,衷心道。
【不,我一定要写出来……】
他攥着那本笔记,如同着了魔一样。
风羲没有说话,看到父亲身体安康,施了个礼便自行告退。
……
【算什么呀——
算什么呀——
算什么呀——
那也算是父亲?是一家之主吗?】
风羲从父亲的书房里出来后,虽然强装淡定,实则憋了一肚子火气,
拿起棍棒,丢开浑身解数,登时龙蛇起舞,虎虎生风,狭起落地花瓣,搅了个稀烂,又复上几招山东大擂,拨草寻蛇,狠狠敲了顿院里的樱树。
【什么父亲吗?不过就是个放浪的中年人!】
噼里啪啦又是一顿敲打,发泄心中怨气。
【在不停手,我会没命的……】
这时,被风羲全方位无死角的攻势逼到墙角的弟弟不禁害怕着哆嗦道。
【啊……】
风羲看着狼狈不堪的弟弟,掩着嘴,尴尬万分。
从那时起,风信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究竟是要写怎样的书,没人知道,即使是喜爱古典文学的儿子风桐也对风信的著作感到忌讳。
月色美丽的夜晚。姐弟两人静静地坐在庭院走廊眺望着月色。,
【不还意思呀,阿桐……】
【没关系,我很能理解姐姐的心情。】
风桐抵着自己的下巴。
【妈妈已经不久于人世了,老家地震后,当爸爸决定让妈妈回到故乡的时候,我其实已经有点了解了。本以为背井离乡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我们一家也不用在担心受怕,结果爸爸却仍旧……】
她仰躺下去,望向风桐拍拍身旁:
【阿桐,你也过来这里吧?】
心脏顿时猛烈跳了一下。
【喔、喔。】
风桐警告自己,千万别让对方察觉自己的心跳加速,并以僵硬的动作躺在姐姐身边。草皮响起沙沙声,鼻孔满是潮湿泥土的气味。
偷偷看了旁边一眼,风羲白皙的手随意搁在草地上,此外还有美丽的大腿与身体曲线,以及撑起衣料的胸部隆起。
移开视线,风桐仰望头顶的星空,银河在深邃的夜空闪烁,满天都是明亮的星斗,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北斗七星。
【爸爸的样子和以前完全不同,总觉得他在妈妈病重之后简直像被附体一样。】
他直直注视着夜空中全个圆圆的月儿,如是说道。
【说的也是,真希望有人帮爸爸驱驱邪。】
风羲吓得遮住嘴巴,随即开玩笑道。
【那是指驱除爸爸吧……】
风桐再度偷看姐姐的侧脸,她正微微张开嘴巴,露出有如稚子的表情沉迷于星空。
翌日,放学后——
风桐从楼道里跑过去,来到了挂着弓道研究会牌子房间前。
从门的对面传来了远山同学的声音。
【真是不要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