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流”这个词通常用于指那些品格卑下，行为无耻的人。可如果仔细想想，“下流”本来是个再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地心引力的作用嘛，水肯定是要从上往下走的，要是从下往上，那就成奇观了。既然如此，“下流”又为什么成了卑鄙、龌龊的同义词了呢？

在《论语·子张》一篇中，孔子的得意门生子贡说了一番有关“下流”

的道理。他说呢：“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纣”指的是商朝的亡国之君商纣王。无论在历史书还是民间传说中他都是暴王、昏君和恶棍的典型。但凡看过《封神演义》的人一定都会对商纣王的荒淫无道印象深刻：他发明了一种残忍的炮烙之刑，把人烙得皮焦肉糊而死；他为了搞清楚腹中胎儿是什么样的，就让人剖开孕妇的肚子，结果母子俩全丧命了；他宠爱妖女妲己，命令忠臣比干剖心，总之是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儿。可子贡呢，却要为这个暴君翻案，他提出商纣王并没有大家传说的那么坏，他的坏名声其实是一代一代积累起来的。

他就好像位居“下流”，河流的下游，那些败坏名誉的脏水自上而下，全都泼到他这儿来，有些并不是他做的坏事也都顺势推到他身上，愣是把他给妖魔化了。

事实上，商纣王并非一无是处，据历史学家郭沫若先生考证，纣王是一个非常能干的君主，他开拓了淮河及长江流域，对中华民族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他在开疆拓土的过程中，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是损失也 很大，使得周武王趁虚而入，加上大批俘虏倒戈，这才亡了国。当然了，商纣王并非没有过错，根据现存最早的史书——《尚书》中的记载，纣王最大的一项罪名就是：酗酒。其他的几项还包括：剥夺了一些贵族的地位，任用小人，听信妇言，有些狂妄，不太重视祭祀。这样看来，他也只是个犯了糊涂的人，并没有什么剖腹剖心之类的暴虐行为。那他的千载恶名又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一代一代的人为了政治目的添油加醋地编派出来的。

有人统计，商纣王的罪名在战国时增加了二十项，包括炮烙之刑、剖开孕妇肚子、挖出比干的心之类；西汉时增加了二十一项，包括让男女赤身**在酒池肉林间追逐，宠爱妲己等等；东晋又增加十三项。到了明代《封神演义》出版的时候，那就更是把从夏朝到明代这几千年中国历史上暴君的恶行统统安到商纣王的身上去了。商纣王，那真是千古第一冤帝啊！

早在 年，顾颉刚先生在《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一文中就梳理了商纣王“被妖魔化”的悲催历程。顾先生指出：“纣的不善的声名都由于他所站的恶劣的地位而来。因为普通人的心目中原是不看见个人而只看见地位的；老话所谓‘牌子’，新语所谓‘偶像’，都是这种心理的表现。

谚云：‘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个观念能跳出的有几人呢！纣既不幸亡国，他的牌子天天被周朝人毁坏，他成为一个罪恶所归的偶像自然是无足怪的事了。”因此，“下流”的坏处恰恰是历史的势利所造成的。难怪子贡感叹：君子不愿意处于“下流”的位置，努力要往“上流”跑，不然各种脏水泼过来，只能莫名其妙地遗臭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