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来替他盖个被子而已,他这种态度是不是过于热情了些?
他轻轻离了她的唇,她赶紧开口:“等……等一等……我……”
声音沙哑迷离,她一时之间被自己的嗓音吓到了,这简直不像是她说的。
“我知道。”他再次覆上她的唇,那炙热的吻瞬间夺去她的呼吸。
他的双手带着一种令人失措的热情,精确无误地探入她的内衫,每一个碰触都像在故意挑起她的热情。她只是被动地迎合着他的舌尖,仿若一个接着一个大浪向她打来,瞬间被卷入沉沦的漩涡中,整个人如腾云驾雾般晕眩。
好半响,他却突然轻轻地松开她,目光清亮地看着她的面孔。她娇喘吁吁地躺在塌上,雪白的皮肤与乌黑的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透着一股不自觉的诱惑。
“榻上很冷……我可以去床上睡么……”他这样问道。
江小楼呼吸一时停滞,隐约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他在等待,等待她主动邀请他,从新婚那一夜开始就一直很有耐心地等着。
她终于缓慢,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微微笑了,笑容里第一次带着幸福的感觉,径直将她横空抱起,向床的方向走去。
负责守夜的小蝶悄悄在门外偷听,捂住嘴偷偷笑了起来。她轻轻推开门向床上望去,却是影影幢幢看不清楚,隐约之间,似乎有人在叫着小楼,那清醇的声音一声声地低唤,叫人心头也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清脆的虫鸣一直在房外隐隐响起,淡淡的花香萦绕了整个新房……
独孤克的动作很快,不,或者说……顾流年很有行动力。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一对整装待发的天策军在顾流年一声号令之下,径直冲进了太子府。
管家心慌意乱,直接冲入太子房间禀报,太子从暖和的被窝里惊醒,甚至来不及披上外衣就径直冲了出去。
庭院里,一群铁甲士兵在四下翻找,有人冲进了马厩检查,突然大叫起来:“在这里!”
马厩的下面有一块活动的木板,上面用大青石压着,看起来格外隐蔽,当木板被打开后,便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穴,通过数级台阶与外界相连。士兵们对视一眼,压住了眼底的兴奋,很快便将地下的兵器轻而易举地翻找了出来。
五百副铠甲,一千把弓箭,还有不计其数的各种武器。
早在当今陛下登基初年,便已经公布禁令:“京都士庶之家,不得私蓄兵器。凡都城小民,造弹弓及执者,杖七十七,没其家财之半。擅造军器者,谋反同罪,诛灭九族。”
弓箭尚且不算什么,铠甲却是的的确确的军器。太子殿下好端端在京城呆着,为什么要在地底下藏武器?
太子脸色登时大变,谁,到底是谁,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太子府的地下藏了这么多武器?!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他的脑海快速转动着,脸色一阵阵的发青,整个人如坠冰窟。
兵器只是一个发现,另一则重要发现是太子妃房中的密室。刚开始士兵们以为那密室里藏着什么隐秘的东西,后来却揪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巫女。那巫女一身黑袍,面颊干枯,身形瘦小,唯独一双眼睛精干有神。她在密室里享受着太子妃的供奉,正吃着柳州进贡的极品水烟,当士兵们将她扯出来的时候,她嘶哑着嗓音大喊道:“老天会惩罚你们的,一定会惩罚你们的!”
在推推搡搡中,她仍旧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权杖,干枯稀疏的牙齿几乎要掉落下来。
士兵们以一种厌恶的眼神看着这个老怪物,太子妃究竟为何要在内室藏这样一个人?
太子妃脚步纹丝不乱,在这种紧急的关头依旧保持着高贵的仪态,然而严妆浓粉,却掩不住眼底的不安:“你们干什么?”
“太子妃,是不是应当解释一下这女人的身份。”
太子妃扬眉看去,顾流年正斜倚在廊柱上,笑靥直如耀目的阳光,唇畔却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
太子妃神情冰冷到了镇定的地步,姿态高傲平静,一双眸子只能瞧见太子失魂落魄的身影:“我藏了什么东西,这老妇人不过是我的乳母罢了,她得了疯病,我又不能将她赶走,便只好将她秘密的养了起来,难道这也有罪吗?”
顾流年缓缓敛了笑意,侧脸道:“太子妃到了现在还在辩解,寻常的人又怎么会莫名其妙藏上这么多东西。”
士兵们将刚刚搜查到的东西兜头丢在了地上,绣着万字福的明黄色锦缎瞬间铺开,里面的法器、纸符、木头人全都滚落在地。
太子的面孔更加愕然:“你——”
终究是隐瞒不住,还是被他发现了。太子妃的心口仿佛被一把钝刀刺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眼见顾流年笑得越发浓丽得意,那张脸简直比极品美人还要艳丽十分,实在是可恶得过了分!太子妃轻轻地咬了咬嘴唇,暗自一咬牙,神色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宁静:“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你们这是诬陷!”
“诬陷?没有人比太子妃更清楚这是什么了,有什么话都去陛下跟前解释吧。来人,把他们全都押走!”
“顾流年,你好大的胆子,我是当今太子殿下,你怎敢如此无礼?”太子气急败坏,脸色已经再无人色。
顾流年轻轻笑了,眼底现出一点寒光,格外凌厉:“您如果能继续做这个太子,再来向我问罪吧。”
跪在皇帝面前的时候,太子是一副痛哭流涕的神情。
皇帝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掩唇咳了几声,半晌才缓过一口气:“这一切都是你所为?”
他的眼神格外冷漠,竟仿佛湖面的冰层,带着慑人的寒意。太子心脏急促跳动:“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犯了何等罪过,那些兵器以及巫蛊之物,都不是儿臣所有啊!”
皇帝死死攥紧了手,指尖一点点因为用力而发出青白色:“那些东西就藏在你府上的马厩之下,难道有人能够趁着你不注意,悄悄在你自己的地盘上放上那些东西吗?!不要再装了,你这样的不孝子所说的一切,朕都不会相信的!”
“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如今只求父皇好好想一想,这么多年以来我何尝做过这样忤逆犯上的事,一切都是有心人的构陷啊父皇!我的太子府来来往往上百号人,不知道谁是哪里派来的,儿子日夜生活在那些人的监视之中,日不安寝、食不知味,简直是生不如死!很多人都盯着我的太子之位,想方设法要把我拉下来,这次的事情就是明证!好端端的我怎么会藏那么多武器,又怎么可能用巫蛊之术还暗害父皇——”
太子痛哭流涕,悲伤不已,扑过去死死抱住皇帝的靴子。
皇帝的手不停地颤抖,渐渐握紧了黄梨木扶手,眼底慢慢涌出了一片血腥之色。
如果没有乐嫔的事儿,他没准真会相信他,可一个连自己妃嫔都要勾搭的儿子,给自己带了绿帽子的儿子……能相信吗?从前太子虽然喜欢沾花惹草,可皇帝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人不是这么过呀,他以为太子过些年就会变得沉稳。更何况太子妃是个端庄高贵的女人,她对太子一片痴情,总能感动他、把他带回正道儿上来。没成想这两个人串起来在家里捣鼓巫蛊之术,又备下了盔甲武器,巴不得自己早死。
哼——这才是真正的不孝子。
皇帝冷笑一声,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厉声呵道:“把这个逆子给朕带下去,即日起幽禁于太子府,着刑部、大理寺会审!”说完,他一甩袖子,起身离去。
太子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父皇!”
他完了,全都完了……他眼前一花,整个人如同一滩水,笔直朝地上瘫了下去。
萧冠雪正在饮宴,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他的目光微微一凛,随即又浮起一丝笑容,感叹道:“动作可真快,让人几乎都反应不过来。”
这种阴谋手段,要的就是雷霆霹雳,慢一点都会走漏风声。
身畔美人依旧是一派温婉可人的模样,依入紫衣侯的怀中:“侯爷,操心那些烦恼之事做什么,好好饮酒、寻欢作乐才是。”
萧冠雪缓缓垂下头,目光落在怀间美人的身上。
这美丽的女子清丽脱俗,眼睛却又不知不觉带了一点媚,叫人心里痒痒的,就像是记忆里的某个人。
唱戏的是顾流年,局却必定出自于江小楼的手笔。这女人性情阴晴不定,看似繁花如锦,却是心如蛇蝎。
只可惜她复仇心切,这场局做得太急,突如其来的陷害看起来迅捷有力,却并非无懈可击。
江小楼,谁输谁赢,恐怕还不一定……
江小楼正在书房里作画,突然落入一个散发出淡淡药香的身躯,她一时微笑起来,侧头正巧对上他的眼睛。
“太子被废为庶人,你是不是很开心?”他轻笑着问道。
阳光透过窗格照了进来,她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竟然现出几分妖异的美感。
江小楼只是勾起唇畔:“你也太小看萧冠雪了,他是不可能坐以待毙的,我越是逼迫太子,他越是要向我挑战。”
她的容颜平静柔和,丝丝秀发卷入他的衣襟。只要望着她的面孔,心里便会有一种默默的温情浮动,不由自主地,他的亲吻落在她的唇畔,她突然惊呼一声,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一滴墨汁落在了宣纸之上,将那一幅眼看就要完工的山水画彻底毁之一旦。江小楼轻轻蹙起了眉头,独孤连城却从她手中接过毛笔,寥寥勾勒树下,墨点化为一尊顽石。
江小楼这才松了一口气,这画是要送给安筱韶的礼物。
独孤连城轻轻一笑:“萧冠雪非常喜欢剑走偏锋,只怕他会另有打算。”
江小楼望着独孤连城,眼神变得越发温柔:“是,我在拭目以待。”
太子出事之后,短短三天内无数大臣都上了奏章,落井下石说太子早有不轨之心,求陛下重惩。很快皇帝的案头就落满了奏章,矮小的一摞是请求他原谅太子,而高高的一摞则是叙说太子的种种罪行,其中甚至有不少曾经十分亲近太子的家族。
皇帝原本格外笃定,看到这些奏章心中却不由自主起了疑。如果朝中一面倒的都说太子的好话,皇帝自然会认为太子收买了群臣,如果一面倒的说太子的坏话,那也一定有问题。太子毕竟经营多年,为何刚刚出事就墙倒众人推,这些人当中不少已经跟了太子多年,他们是不是被人收买了?
皇帝思前想后,原本想要赐死太子的诏书终究没有出手。良久,他吩咐人道:“来人,招太子府那些随从,朕要亲自审问。”
审问的结果确认无疑,这些人依旧一面倒地践踏太子,诉说他的种种恶行,甚至加油添醋,百般抹黑。皇帝立刻将这些人全部下狱,预备将他们严刑审问一通。然后给太子下了一道圣旨,责令他在府中待审,却撤去了原本看守严密的禁军。
萧冠雪带着消息赶到了太子府,此刻太子已经被幽禁在府中足足三天了。等待他的并不是被幽禁已久的太子,而是神情慌乱的仆人,箫冠雪蹙起眉头:“太子殿下呢?”
“这,这……”
太子府的管家面色难看,用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晌午的时候太子就把人全都赶出来了,一个人不知道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奴才们要进去,却被他痛骂一顿……”
箫冠雪径直丢下了他,快步向屋中走去。书房的门窗紧闭,他进去的时候一眼便瞧见太子伏在桌上,似乎已经睡着了,手中还紧紧的攥着一只式样精巧的瓷瓶。
“太子殿下,陛下已经宽恕你了,快起来随我入宫谢恩去吧。”箫冠雪开口道。
太子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箫冠雪眼眸眯起,瞬间察觉到了不对。他上前轻轻推了一下太子的肩膀,太子竟然如同一尊石像一般,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瓷瓶咕噜噜一直滚到了他的脚边,阳光下发出诡异的光彩。
太子妃突然从门外冲了进来,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殿下——”下一刻,她向太子扑了过去。
太子大睁着双眼,面孔惨白,早已经没了呼吸。
太子妃凄厉地惨叫一声,萧冠雪蹙起眉头,他讨厌女人的惊叫,尤其是这种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吼叫。现在的太子妃已经不复往日的骄傲矜持,面色落魄得仿佛天都已经塌了。在任何的威胁面前,她都可以从容不迫地等待时机,因为她知道他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对方越是步步紧逼,他们的赢面就越大。
但成功的前提是建立在太子还活着的基础上,她保持冷静的最重要一点……是她的丈夫还活着啊!
太子……太子早晨明明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了。她的手颤抖个不停,拼命地摇晃着太子,试图让他清醒过来。
世界上是绝对不会出现奇迹的,死人就是死人,不管如何呼唤悲鸣,哪怕把老天都哭得动容,他也活不过来。
箫冠雪将那只瓷瓶重重放在了桌子上:“太子妃,太子已经死了。”
“不,你说谎,你说谎!”太子妃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瞪大的眼睛弥漫着无限的恐怖。原本俏丽的面孔早已失去了冷静,变得歇斯底里。
萧冠雪只是静静望着她,难掩眼底的嗤笑。
到底是个女人,哪怕心思再深沉,当她宁肯为之付出一切的丈夫死去的时候,她也会随之彻底疯狂。这就是女人和男人最显著的不同,古来只有殉夫的女子,从无殉妻的男人。
太子一死,太子妃也彻彻底底地完了,真正的釜底抽薪。
太子妃意识到了什么,努力压抑住脸上那种痛苦。她仿佛是一条被人捕捉上岸的鱼,静静蛰伏着等待重新跃入水中的机会,谁知却在紧要关头被人丢进厨房,身上的鳞片一点点被人活活剥掉,只剩下满身血淋淋的鲜肉。那种痛苦,简直要把得全部心神都撕碎。她瞪着箫冠雪,神色凄厉:“殿下是怎么死的?”
箫冠雪看着她,神色从容、冷静。不管在任何时候,他都能保持唇畔那丝可恶的微笑。在惊慌颤抖不知所措的太子妃面前,他冷静到几乎没有人性的态度叫人觉得害怕。
“很简单,一定有人抢在我前头赶到了太子府。太子殿下认定自己必死,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一瓶鹤顶红,倒也没有痛苦。”
不,不可能,她已经再三提醒过太子他们还有机会,绝不会!
太子妃的脸孔渐渐的扭曲,她一句话都不说,站着发抖。
“我想你应该很清楚的知道是谁刺激了太子。太子本可以脱罪的,可是有些人早已经预料到我会这么做,抢先一步让太子陷入了深深的惊恐当中。”
表面上汲汲营营,内心却无比孱弱。太子妃再清楚不过,这些年来若非她在背后谋划经营,他早已经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可他的骨头太软,不管表面上多么风光,永远也抹不去内心的忧虑惊惧。
身为大周储君,他时时刻刻都处在畏惧和痛苦之中。
太子妃已经慢慢依着墙壁坐倒下去,眼神逐渐变得空洞。
箫冠雪只是用一种轻蔑而且冷淡的眼神看着太子的尸体,他感觉到很失望。太子本来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也是一面挡风的墙。可惜啊可惜,这堵墙居然是泥土糊成,根本脆弱不堪。
箫冠雪勾起唇畔,微微一笑:“告辞了。”
太子妃并不在意萧冠雪的离去,她此刻什么都不在意了。只是孤身一人在书房一直待到晚上,管家早已得到噩耗,赶忙派人进宫去报,皇帝大为震惊,一时竟然卧床不起,甚至连是否给太子入殓和办理丧事都来不及吩咐下来。管家预备先把尸体安顿好,可是太子妃却格外冷静地不许任何人来动太子的尸体。如此一来,他们便只能在屋子外面观望着,希望这太子妃什么时候累了、渴了,他们就能够趁着间隙替太子收殓,总不能就这样任由太子殿下的尸体在这里一点点的腐烂吧。
熬到半夜,太子妃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管家实在没法子,悄悄挑选了四个人一同进了门。
当仆人们进来抬太子的时候,太子妃以一种异常可怕的眼神盯着他们:“你们在做什么?太子殿下正在休息,你们要惊扰他吗!”
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一个个都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管家眼看着事情越来越糟,赔着小心道:“太子妃娘娘,怎能让殿下一直躺在冰冷地地上,不如奴才替您将他送到床上去?”说完,他伸手想要去挪动太子的尸体。
谁知太子妃突然狂怒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谁让你碰殿下的?”
管家自然不敢还手,太子妃却如一个彻底失控的人一样,疯了一般将管家的头发揪住,径直扯着往地上撞击,声音极为凄厉:“下贱的东西,竟敢从我身边夺走太子,你怎么敢这么做?”她发狂一般地捶打对方,管家只觉连头皮都要被撕裂了,失声惨叫:“快,快把娘娘拉开!”他的声音越发刺激了太子妃,她拼命的用管家的身躯撞击着地板,几乎撞出一片深色的血渍。这场景实在太过可怖,人们刚开始的片刻都呆住了,待醒过神来才扑上去强行将疯了一样的太子妃扯开。
太子妃一把推开他们扑到太子身边,神情竟然又恢复了一种诡异的温柔:“殿下,有我在这里,谁都不能伤害你!这世上所有人都要害你,只有我才是真心地对你好啊……”
众人都不敢再动她,因为房间里的太子妃正小心翼翼地替太子整理衣冠,神情温柔到了极点。
太子妃,这是不是疯了?
所有人都退了进去,太子妃神情温和地抚摸着太子的面颊,显得异常深情。
江小楼从门外慢慢地走了进来,太子妃听到了动静,慢慢转脸盯着她,眼神里渐渐涌动出一种可怕的恨意。
太子妃厉喝道:“站住!”
江小楼看着太子妃,面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意:“太子妃娘娘,我是专程来看望你的。”
太子妃将太子的尸体抱得紧紧的,一脸戒备:“不要靠近我,你这个贱人是来跟我抢殿下的!”说到这里,她的神情变得格外阴冷,“别以为我不知道,郦雪凝、谢瑜,还有你,一个个都没安好心!你们这些拼了命想要攀上枝头做凤凰的贱人,一个个都出身下贱,妄图攀附高门,全都是些寡廉鲜耻的女人!告诉你们,太子妃是我的,太子殿下也是我的!”
江小楼轻轻一笑,神情自若:“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已经死了。”
“你胡说!”太子妃极端生气,竟抄起身旁的一只花瓶,径直向江小楼扔了过去,惊声道,“他没死,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
她从早到晚都没有吃任何东西,气力不济,花瓶瞬间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江小楼看到这一幕,神色变得愈发好笑,甚至带了一丝隐隐的嘲讽。
“太子妃,装疯卖傻是你逃脱惩罚的方式么?”
“你在说什么?!”太子妃浑身一震。
江小楼笑了:“我不是外面那些傻子,你骗得过他们骗不过我。做出种种痴情的模样,不过是担心太子死了之后别人会找你清算吧。不过……太子若是不死,有些话你是一辈子也不会说的,比方说——雪凝的死。”
郦雪凝?太子妃的眼神慢慢恢复了清醒,神情也不复刚才的狂态。她幽幽地笑了起来:“那个贱人早就应该死了!太子殿下不但迷恋她,甚至打算将她接进府来!一个娼人出身,也敢进入府中成为妃嫔?原本打算送她一程,后来我想想……还是让她回去继续做青楼女子,一辈子过那种迎来送往的日子,最好染上些说不得的脏病,那才是最痛苦的!谁知这贱人竟然敢再次出现……那一天的宴会上,看她出现在太子的眼前,我就恨不得把她撕个粉碎——”
烛光下,太子妃漆黑的眼睛散发出诡异的红光,莹白的面孔显得异常狰狞。
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果然是你。”
“那是她活该!”太子妃嗤笑一声,“江小楼,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的!太子只要看到她那张勾魂摄魄的脸就会蠢蠢欲动,在宴会上再次遇见,他心头竟然有了荒唐的念头,不惜与我大吵一架也要把那女人弄进府来做妃子!什么瑶雪郡主,可笑!她以为这样便可以掩盖过去的一切?哪怕重来一百次,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她!”太子妃扬着下巴,一字字地道。她的神情极为认真,没有半点悔恨之意。
江小楼慢慢地依着桌子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太子妃的脸上。眼前这个女人年轻高贵,拥有世间所有的一切。可惜太子妃的荣耀并不能带给她快乐和尊荣,只会带来有无穷无尽的恐惧。她恐惧着有一天别人夺走这一切,包括太子妃的地位和太子本人。江小楼并不怪她排除情敌的举动,她真正怨恨的是为何要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对待雪凝。
“太子妃,雪凝是个身患重病的人,她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陪伴在王妃的身边,难道这也错了吗?当初是太子隐瞒身份寻花问柳,给了她无穷的希望,最后希望破灭受尽苦楚。这一切悲剧的前因后果,罪魁祸首是太子,可你却不敢责怪自己的夫君,反而将一切怪罪在雪凝的身上。她是郡主,不可能嫁入太子府,可你还是恐惧,生怕她抢走太子的心,所以你用那样残忍的手段杀死了她。”
太子妃突然狂笑起来:“残忍——哈,铁钉入脑?是,是我做的,巫师说只有这样才能震住那只狐狸精!郦雪凝是如此,谢瑜也是如此,这些轻飘飘的骨头,只有用生锈的铁钉才能生生世世的震慑,让她不得转世投胎,让她永堕地狱,沉沦到底!”
太子妃的话阴森可怖,如果其他人在场一定会惊恐的浑身发抖,然而江小楼只是静静地听着,面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害怕失去一切的嫉妒心,让高贵温和的太子妃变得神经质,必须要用太子新欢的鲜血才能洗清自己的恐惧与耻辱,何其可笑,何其愚蠢,何其可悲!
江小楼慢慢站了起来,神情格外淡漠:“成者王侯败者贼,太子妃……到了咱们该清算的时候了。”
太子妃盯着江小楼,突然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会等你动手吗?江小楼,不要以为你什么都能办到,你不是神!”说完她径直从自己的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毫不留情地向胸口刺去!
一名护卫飞身上前,将闪着寒光的匕首打翻在地。太子妃用力过猛,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你——”
江小楼的唇畔轻轻勾起,:“你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会放任你死得这么痛快?”
“你想要干什么?”太子妃的面孔充满了冷嘲,“好好折磨我?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哪怕我是一个废太子的妃嫔,也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郡王妃来处置!如果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知道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连独孤连城都要受到诘难!”
“是啊,我不能杀了你,也不能虐待你。”江小楼轻描淡写地叹了口气,仿佛感到十分遗憾,“所以我不准备这样做。”
太子妃的面上出现一丝得意的笑,她永远都是太子妃,谁也不能将她如何。即便将来其他皇子登基,也应当善待她这位被废的皇嫂,彰显仁义之心。江小楼算什么东西,她也配来指责自己!思及此,她慢慢恢复了镇定的神情,好整以暇地道,“既然你什么都做不了,那就滚吧!”
“太子妃何必这样着急,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很妙的主意。既然你那么疼爱自己的夫君,生怕失去他,那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人就应该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江小楼的语气格外平静,如同波澜不兴的湖水,兴不起一丝波澜。
太子妃用一种惊惧的眼神盯着江小楼,对方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小楼不紧不慢地做了个手势,一名面无表情的护卫上来,抖了抖手中的铁链,竟然将太子妃与死去的太子绑在了一起。
“你干什么!”太子妃粉面煞白,失声惊叫起来。
“这还要多亏了你刚才的举动,你不是疯了吗?疯子害怕失去太子,所以趁人不备把自己和太子殿下绑在了一起。”江小楼笑道:“除了被绑起来之外,你不会有任何损失,和从前一样,你可以在院子里四处走动,还可以继续摆太子妃的威风。”
江小楼的笑容无比甜美,太子妃的牙齿却在打颤,疯子!江小楼才是个疯子!她咬牙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松开我,快松开我!”
江小楼叹了口气:“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我是在帮你,帮你永远和太子在一起,怎么这样紧张?太子妃不是到什么时候都不后悔的么,难道你害怕了?”
不等太子妃向江小楼扑过来,她就已经站起身向门外走去。一只脚跨出了门,她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太子妃,微微笑道:“每天都会有人定时给你送水送饭,你非但不会死,还会养得白白胖胖。太子妃,好好守着你的夫君,从今天开始他永远都是你的了,永远。”
话音刚落,江小楼便走了出去,太子妃发狂的喊叫声在她身后响起,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去理会。
紫衣侯府
萧冠雪坐在椅子上,细细思索着。江小楼不仅掌握了皇帝的心思,还彻底看透了太子。太子在被幽禁之后已经如笼中惊鸟,经不起丝毫的恐吓。也许只是短短几句话,就会成为压倒他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箫冠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真是没用的人啊,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翻身机会,亏得自己替他筹谋……
就在此时,一名亲信进来禀报道:“侯爷……太子府上传来消息,太子妃疯了。”
“这个女人太不理智,做了无数愚蠢的事,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萧冠雪冷淡地道。
箫冠雪毫不在意地将手中的茶盏捧了起来,可是一口水还没有进入咽喉,却听到亲信恭声说道:“太子妃疯得很厉害,她先是不许任何人进入房间,随后又悄悄把自己和太子殿下的尸体锁在了一起。护卫们担心出乱子,便将寻死的利器都给收了起来。天气渐渐热了,尸体越来越烂,越来越臭,太子府再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院子,吃食都是从窗户外头往里丢的……”
“果真?”萧冠雪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是,后来奴才听人说,整日里和腐烂的尸体同床共枕,使得太子妃整个人狂躁不已,又经常大声哭叫个不停。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惨叫起来,当护卫们冲进去的时候,发现她在拼了命地啃咬自己的手腕……好像是……好像试图把血肉从那锁链里挣脱出来——”
萧冠雪的神情慢慢冷寂下来,良久没有说话,终于哈哈大笑起来:“真是恶毒啊,江小楼——”
太子妃不是深爱太子么,江小楼就成全她,让他们一辈子在一起。生也好,死也罢,哪怕只是一具腐烂的尸体……太子妃发狂是必然的,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忍受那种腐烂的味道和濒临死亡的痛苦。在足以叫人发疯的等待中,再偏执的感情也会沦为残渣。太子妃最后疯狂的举动,说明她的心里防线已经崩溃了。这不过是刚开始而已,不管她如何挣扎,都要和那具尸体永永远远在一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比任何身体上的惩罚都要可怖。
没有人比江小楼更恨太子妃,她可以原谅任何人,却唯独不会原谅太子妃对郦雪凝的所作所为。
箫冠雪眼看着热茶一点点凉了下去,神色也变得淡漠下来。
亲信小心问道:“侯爷,咱们就这么干看着,什么也不做吗?”
箫冠雪淡淡一笑:“太子妃有今天都是她自找的,没这个能耐就别去捅马蜂窝,被蜇得生不如死还能怪谁?”
对方不由自主垂下头去,虽然他对江小楼并不了解,可是眼看着这位明月郡主的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她对太子妃的惩罚,已经超过了一个人所能拥有的全部想象,比世间任何的酷刑都要可怖千倍、万倍。
也许下一个……就要轮到萧冠雪了。
江小楼并未立刻回醇亲王府,而是去了庆王府看望世子,赫连岳虽然还不能说话,可是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水汪汪地看着江小楼。
庆王妃抚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神情格外爱怜:“烧也退了,希望他能很快好起来。”
江小楼微笑道:“母亲放心,大夫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世子已经康复大半了,很快就能痊愈。”
庆王妃握紧了赫连岳的手,对方则腼腆地笑了笑。
朝云走到门外张望了一下,神情间似有焦灼之态。江小楼走过去,问道:“出了什么事?”
“郡主,小蝶姑娘她……”
“小蝶怎么了?”江小楼这时才想起刚一进府小蝶就不见了踪影。
朝云脸上露出格外为难的神情:“郡主,小蝶姑娘正在卫风那儿……”
江小楼脸色轻轻一变,瞬间明白了什么,不觉含笑点头:“多谢你告诉我。”
江小楼快速赶到卫风的院子,迎头就有一只包裹被扔了出来,旋即便是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现在就滚,永远不要再让我瞧见你!”这声音自然是小蝶的。
江小楼脸色微微一沉,快速迈进屋中:“小蝶,你这是做什么?”
卫风蜷缩在地上,脸上甚至被抓出了两道血痕,他瑟瑟发抖着,却是一言不发。看见江小楼的时候眼睛瞬间亮了一下。除了回门,这还是江小楼第一次回庆王府。小蝶转眼就跑得不见踪影,江小楼还以为她做什么去了,原来是跑到了卫风这里闹事。
江小楼神情难得不悦:“小蝶,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姐,奴婢要叫他离开王府!”
这丫头永远这样冥顽不灵,江小楼看着小蝶,神情中难掩失望:“小蝶,卫风是安小姐请来的客人,他如今只是暂住王府,王妃都没有开口,还轮不到你来赶人。”
江小楼有她自己的道理,安筱韶将卫风寄存在这里,小蝶却在没有知会自己的情况之下做出这种决定,实在是没有规矩。
小蝶满面都是恼怒:“小姐,从这小子来到王府,咱们就没有一天太平的日子!奴婢才不信他是什么柔弱的孩子,分明就是箫冠雪的奸细!再也不能让他留在王府了,否则王妃和世子都会有危险的——”
不过是老生常谈,没有丝毫新鲜的证据。江小楼轻轻叹了一口气:“上回世子落马,还是卫风救了他,你都忘记了吗?”
小蝶一时语塞,似是想要说什么,动了动嘴巴却又说不出口。不管她如何呵斥打骂,卫风都是一言不发,甚至没有任何还手的迹象。小蝶打也打累了,骂也骂累了,只想赶他离开。可是不管她怎么说,卫风都坚持不肯走。而这样的坚持,恰恰触怒了小蝶,令她更加暴躁不安,甚至觉得血液中隐隐跳动着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那是嫉妒,当然还有出离的愤怒。
江小楼看出了异样,却只是冷声道:“小蝶,我已经说过任何时候都不要擅自作主,不管卫风做错了什么,这个家中能做决定的只有我和王妃,不是你。”
小蝶看着江小楼,眼睛通红:“小姐,奴婢一切都是为了您着想。”
“不,你不是。你只是因为楚汉离开了,心头感到愤懑不平,将自己失落的怨恨全都转嫁到了卫风的身上。你认为楚汉因为他才离开你——但这是两回事,卫风在不在,楚汉的心中都只有雪凝一个人。他不爱你,不管你是否承认,这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江小楼一针见血,即便这话听起来无比残酷。
如果楚汉真的对小蝶有感情,他是不会选择逃避的。小蝶却不愿意看清这一点,只是一味地替自己找理由。江小楼从未帮助过卫风,可在如今的小蝶看来……自己的行为是一种偏袒。
小蝶的嘴唇都在颤抖,神情仿佛被人打了一拳,痛心疾首道:“小姐,这么多年来奴婢一直跟着你,难道你对我没有半点了解吗?如果我有哪里做错了,要打要罚我都绝无怨言。可是今日我一定要将这卫风赶出去,哪怕你怪我也是一样!”她说完便将卫风拼命地往外推,而卫风的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那泪水瞬间刺痛了小蝶的心,她变得更加暴怒:“快滚出去,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小蝶!”江小楼突然开口,神情格外冷漠。
小蝶满脸的泪痕:“小姐,难道在我和这少年之间,你要选择他吗?”
江小楼看着小蝶,她多想告诉对方,不管在什么时候她在自己心中都远比卫风重要得多。可这番话绝不能在此刻说出来,所以她只是神色冷淡地道:“在任何时候,不要质疑我的决定。”
看到江小楼如此冷漠无情,小蝶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她盯着对方,长久没有动作,旋即突然发疯一般跑了出去。江小楼看着她离去,目光转而落在卫风的身上。
有这样一刹那,卫风几乎在那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冷漠,但很快,她的面上浮现一丝带着安慰的笑意。
“起来吧,没事了。”那声音极端的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卫风怯生生地站了起来:“小姐,都是我的不对,如果不是因为我,小蝶姐姐也不会这么伤心。”
“她伤心是因为楚汉,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看卫风脸上还是一副内疚的神情,江小楼却道:“从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同去醇亲王府吧。”
“可是小蝶姐姐她……”
“小蝶是小蝶,你是你,不能因为她在就把你赶走。我已经和筱韶商量过,你再留一个月,她会另外找地方安置你。”
听江小楼这样说,似乎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卫风脸上不免露出难过的神情。而江小楼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了。
她的身上有一种栀子花的香味,清新却又带着淡淡的冷意,让人不自觉的浑身酥软。卫风目送江小楼离去,脸上慢慢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衬着他脸上的伤疤,愈发显得诡异。
醇亲王府
独孤连城听说江小楼把卫风带了回来,微微停顿了一下才笑道:“为了一个跟你无亲无故的少年气走小蝶,值得吗?”
江小楼轻轻一笑,目光慢慢变得柔缓:“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当然他得有足够的价值……”
独孤连城眼眸轻轻一闪,笑意越发深了:“我相信,他一定很有价值。”
江小楼扬声道:“来人。”
“是,王妃。”
“我吩咐你们跟着的,人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