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棠满不在乎地笑道:“我们郭家虽然没有你们林府财大气粗,可是五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
絮屏摇了摇头,道:“若是平时,你拿五百两银子出来,我还相信。可当时我们大家都是从杭州弃门逃难出来的,身上怎么会带这么多的银子?郭大哥哥,你就别再骗我了!”
剑棠被絮屏追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但仍是极力解释道:“我没骗你,我……我……”
絮屏瞪着剑棠,指着他的腰间,问道:“刚才我就发现你的腰间软软的,不像从前围着柳刃剑是硬的。你的剑呢?”
剑棠被絮屏逼问得完全乱了阵脚,额角急得沁出汗珠,结结巴巴地说:“剑,剑……我还给我爹了,他,他把剑带回杭州去了……”
絮屏鼓着腮,气鼓鼓地瞪着剑棠,一瞬后,忽然伸手去解刚刚系上的玉坠,“你不说实话,我就不要这坠子了。”
剑棠连忙按住絮屏的手,急道:“好吧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没错,我把柳刃剑卖了五百两银子,拿去买回了你的玉坠。”
絮屏心中震动,紧紧攥住玉坠,颤声道:“郭大哥哥,你的柳刃剑是你们郭家世代相传的宝物,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珍品,你为了买回我的坠子而舍弃,实在太不值得了。羊脂玉虽好,但也不是绝品。别的不说,这些天太后和皇上赏赐我的玉器,件件都不比它差……”
剑棠请捏着絮屏的下巴,阻住絮屏的话头,道:“这枚坠子,虽然不是绝品,但是是你贴身戴过的。进了当铺,谁知道将来会被卖给什么腌臜的人白白糟蹋了?我的剑的确是个宝物,所以我把它卖给一个剑术行家。英雄惜宝剑,不会糟践它。”
絮屏头靠在剑棠肩上,紧闭着双眼,道:“郭大哥哥,从来都是你在为我付出。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我该怎么做才能报答你于万一?”
剑棠微笑着,亲吻着絮屏的秀发,轻声道:“早些嫁给我。你现在是公主了,满朝文武,那么多王孙贵胄,万一你被谁看中了,向太后求了你去,我可要去哪里哭?”
絮屏咯咯地笑:“你放心吧。你当我还是豆蔻青春、花样年华吗?我已经二十七岁了,那些公子王孙若是还未娶亲的,都是些年方十六七岁的小娃娃,怎么可能看中我这样一个迟暮女子?而那些已经娶了妻的,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毕竟是钦封的歆阳公主,从古至今,哪有公主给人做侧室的?”
剑棠低头盯着絮屏,忍不住去吻絮屏小小羽扇一般轻轻垂合的睫毛。一面吻着,一面呢喃道:“谁说你是迟暮女子?你这么美,比十年前更美。”絮屏双颊酡红,不敢睁开眼,唇角却盛满了幸福的笑意。
午饭时,絮屏再三叮嘱墨涵随军在外,一定要小心谨慎。墨涵蹙眉,不耐烦地说:“姐姐,你就少唠叨几句吧。真是的,你在宫里回不来,我整天盼着你回来;你回来了,就这样啰嗦个不停。哎,我真盼着赶紧随军出征,耳朵边也好清静一下。”
絮屏气得伸手就要在墨涵额头上敲一记,被剑棠一把拉住,笑道:“涵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了,你这样打他,传出去岂不是成了朝堂上的笑话?”
墨涵笑着扒了两口饭,含着饭道:“还是姐夫讲道理!”
絮屏狠狠地瞪了墨涵一眼,又瞪剑棠,好似在说:“你就这样惯他,看看他,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剑棠笑着盛了一碗汤递给絮屏,转而对墨涵道:“我只是说你已经是朝廷命官了,你姐姐不该还像对待小孩子一样敲你爆栗。可是你姐姐的话却没有说错,你读过的书虽然多,但是没有去过边关,没有上过战场,的确应该事事都要小心谨慎。我听说如今幽州城的守将邱钊是当年邱雷老将军的儿子,年少有为,很有些手段。你要好好跟着他学,千万别摆榜眼的架子。此时你的学识再高,也不过是纸上谈兵,真的到了边关,你还是要从最小的事情开始学起。”
墨涵起初还笑嘻嘻地听着,越到后来越肃然起敬,郑重地点头答应道:“我记住了,姐姐姐夫放心。”
三人又边吃边聊了一会儿,墨涵忽然想起一件事,对絮屏和剑棠说:“对了,前几天有下人跟我说常看到有个人在府门前远远地转悠,昨天我去看了一下,有点眼熟,但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那人看见我转身就走了,我追了几步也没追着。”
剑棠警觉地停了筷子,道:“前些日子我根据墨涵的描述去了你坠河的那座桥,桥板已经重新装好了,但从丢弃在路边的旧木板看来,的确是被人动过手脚的。我有一种直觉,桥板突然塌陷和这个人多少有点关系。你们在京城难道有什么仇人吗?”
絮屏紧缩眉头想了半晌,道:“我实在想不出来会有什么人和我们有仇。”
剑棠想了想,道:“涵儿即将随军赴边关,屏儿也要回皇宫去,你们不在家的这段日子,我会想办法去查。这个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手段,此刻我们都是未知,因此在我查明真相之前,你们一定要各自小心。”
第二天一早,墨涵便启程,跟着邱钊赶赴幽州城。絮屏送走了墨涵,重又回到了皇宫,日夜陪伴在太后身边。
过了两日,絮屏打听到皇帝下朝早,便去御书房求见,想着要向皇帝说明她和剑棠的事,求皇上能放她出宫,和剑棠厮守一生。可皇帝见了絮屏,未等絮屏开口,先说道:“朕正要找你,可巧你来了。”说着向刘公公做了个手势,接着说:“朕这会儿手上有些事情要忙,你跟着刘全德出宫一次,他会带你去看一些东西。”
絮屏不敢多问,只得乘马车出了宫。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停在京郊的报国寺。刘公公并未多言,只带着絮屏走进偏殿,指着案上一排白瓷坛,沉声道:“公主,当年林府一把大火,虽然您和林大人都逃出来了,但是你们的家人却都葬身火海。当年皇上得知这个消息,心痛万分。便命杭州府将他们的遗体火化了,在杭州的六和禅寺收存了这些多年。如今皇上想着您伯父的墓就在京郊,您和林大人将来也是常在京城的了,所以前些日子便派人去杭州把您家人的骨殖接回了京城。”
看见亲人的骨灰坛,絮屏早已哭软在案前。青书和刘公公在一边连声劝慰,絮屏才勉强抑制住哀伤。刘公公道:“公主请节哀!先人的骨殖暂且留在报国寺,皇上已经请了报国寺的高僧为先人念经超度,又在邻近林润寅大人的陵园的地方又划了一块风水宝地赐给林家,命人重新修缮,择吉日将林家众人的骨殖迁过去,入土为安。”
絮屏心中感激,收拾了悲痛,回到皇宫,亲自前去向皇上谢恩。皇帝一面批阅着奏折,一面说:“你不用谢朕。早年虽是朕下旨命杭州府好好保存林家人的遗骨,但这次却是太后提醒朕,让朕把他们接回京城,这样日后你和林爱卿祭扫拜念也都方便。”说着放下手中的朱笔,望向絮屏,语重心长地叮嘱道:“歆阳,太后是真的疼你,这些日子朕在一边看着,太后对你,当真与从前对待靖瑚公主无异。如今靖瑚已经下嫁,朕又政务繁忙,太后身边许多年都没有一个贴心的人陪伴了。难得太后喜欢你,也算是有缘,朕希望你能好好地侍奉太后一些日子,哄她老人家开心,将来无论是太后还是朕,都不会亏待你和林爱卿。”
絮屏只得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深深叩拜谢恩,又回到太后宫中去谢恩,剑棠的事无奈又被悬起,无可提及。
大半个月后,陵园修葺完成,择一吉日,皇帝命人将林永道等人的骨灰迁入陵园,入土为安。墨涵在幽州守关不能回来,只能上了奏折叩谢天恩。
絮屏亲手安置了亲人的灵骨,因要避讳,不便立即回宫伺候太后,便在墨涵的府里小住几日,只留了青书伺候。等众人都离了林府回宫,絮屏便又放了青书的假,准她回家陪伴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