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愁眉不展,掏心掏肺道:“我也想过要带你一块儿跑的,可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谁知道呢?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把你留在村里,好歹你有口饱饭吃,等我境况好了再来接你也不迟。你去问问杨晋,当初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杨晋的爹伤了人怕被官府抓着,大路不敢走,客栈不敢住,尽是风餐露宿,饱一顿饿一顿,要真带上你,那不是叫你白白受苦吗?”
“风餐露宿,饱一顿饿一顿?”宝梳蔑笑道,“您到底有多爱杨晋的爹,才肯跟他如此同甘共苦呢?能如此深爱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我应该说您痴情好呢?还是说您傻好呢?同为女人,我真是相当地佩服您啊!”
“你还是不信?”
“我没法信,”宝梳摇摇头道,“我曾经回过藕新乡,替爹修过一回坟,那时因为爹的坟是被靳泰掘了的,所以阮曲尘把靳泰连同大伯家的人都收拾了一顿。我记得很清楚,大伯当时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说过,他真的没有卖过您,您是跟一个男人跑了的,那个男人就是杨晋吧?他还说,您跟那个男人早勾搭上了,私底下见面被他撞见过两回,他拿这事要挟您想跟您欢好,却在有一天夜里回家的路上莫名其妙地被人揍了个半死,那个帮你出头的男人我想也是杨晋吧?”
“你居然相信大伯的话?”杨夫人激动道,“他嘴里就没一句实话!”
“您又何尝不是?相较而言,我更信大伯一点。您与杨晋的爹其实早好上了,只是我那可怜多病的爹爹不知道而已。眼下你们这对狗男女已经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连儿子都生了,又何必来求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儿的原谅呢?”宝梳抖肩冷笑道,“您这么做真是有点多余了!好了,叙旧叙完了,该付账了,杨夫人!”
杨夫人脸呈紫色,紧紧地抿了一下唇道:“你居然骂你的亲娘是狗男女?宝梳,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你的亲娘?就算从前我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我已经尽量去弥补你了,你却一点都不领情,还出言辱骂!别忘了,这些年要不是我每年派杨晋给你送治寒咳的药丸,你哪儿会这么生龙活虎?早被那打小落下的病根给折磨死了!宝梳,你可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了啊!”
“那你就当我一点良心都没有好了!”宝梳起身道,“杨夫人,我本来想跟您井水不犯河水的,在外头也勉强认了您这个母亲,给您留足了颜面,不过您似乎才是一点都不领情,居然还打算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逼我向您靠拢!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话挑明了,您这个娘我不会认,今儿不认,往后都不会认,对外人我也会如此说!这样一来,您就不会再抱有任何幻想了吧,杨夫人?”
“你……”杨夫人气得猛拍了一下桌面,说不出后面的话了。
“杨夫人,请付账吧!拢共一百五十两,衣裳您要不要先过目?”
“宝梳啊,”杨夫人垂下眼眸,紧了紧右拳,语气生硬道,“你若非跟娘断绝了干系,那往后你在临安城出了什么事儿,可别怪娘不来救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固执,不通情理?你到底还是不是我从前那个女儿?又或者,真如杨晋所言,我亲生的闺女已经死了,你就是个冒牌货!”
宝梳笑了笑道:“甭管是亲生的还是冒牌的,您都别指望会认了您这个娘。背着生病的丈夫偷汉子,不守孝期,弃女私奔,得享荣华了才来扮好人,这些龌龊的事情您都做足了,您还指望能得谁的原谅呢?”
杨夫人缓缓抬起头,目光凌厉地盯着宝梳看了几眼,道:“我真是越看你越不像!我亲闺女倔是倔,但绝对不会跟我这样顶嘴!”
“那好,您就让您家那位大捕头继续查我好了,我不甚欢迎!只是……”宝梳指了指那两个装了衣裳的盒子道,“我是个买卖人,聊天归聊天,买卖还是要谈的!”
杨夫人冷蔑了宝梳一眼,冲屋外喝了一声取银子。随后,丘平就取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来交给了宝梳。宝梳数了数,正好十个元宝,便收下笑道:“叨扰了,杨夫人!多谢您赏脸光顾,下回再来我保准给您个好折扣,告辞!”
“送客!”杨夫人气得脸色铁青。
宝梳领着海樱元宵走后,丘平打发了外面的丫头,关上房门问道:“夫人,您跟宝梳小姐说了什么啊?她还是不肯原谅您吗?夫人?夫人您发什么愣呢?夫人?”
丘平连唤了四五声,杨夫人才回过神来,抬头问道:“你说什么?”
“奴婢问,宝梳小姐是不是还不肯原谅您?”
“不是……”
“不是?那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丘平,”杨夫人紧皱眉头道,“我开始有点相信罗意莲的话了,宝梳,我的亲闺女,可能真的已经死了!”
“什么?”丘平惊讶道,“夫人您怎么能这样想呢?”
“那个宝梳!”杨夫人指着门外道,“压根儿就不像从前的宝梳了!我自己的闺女我还不清楚吗?虽然多年不见,但她那性子是改不了了的!之前杨晋和罗意莲都说她已经死了,我还不相信,可今儿我才算想明白了!”
丘平转动着眼珠想了想道:“说起来……大少爷这人办案向来没有出过错,要不然也不会是我们临安第一捕头。当初他咬死宝梳小姐已经死了,还说是罗意莲亲眼所见,倘若是真的的话,那眼下这个又是谁呢?您说过无论长相还是说话的声音都跟原先那个差不了几分……”
“长相难免有相似的,至于说话的声音,会口技的人千百种声音都能模仿,何况只是人说话的声音。”
“这么说来,眼下这个宝梳小姐的确很可疑了?”
“晋儿在不在?我记得他今日好像应该在家歇息对不对?”
“大少爷不在,一早又去了衙门。”
“最近衙门里有什么大案子吗?”
“奴婢听说,法闵在牢里自杀了!”
“自杀?”杨夫人眼珠子一转,仿佛想到了什么,点点头道,“他是应该死,他不是,连累了施夫人的名声就麻烦了!施夫人做事果然是狠毒老练,就算是在衙门死牢里,也能派人下手。那个宝梳不知死活跟她斗,早晚也得进棺材铺置办后事!对了,晋儿是不是在查法闵自杀的事情?”
“奴婢不知道。”
杨夫人斟酌片刻后吩咐道:“等晋儿回来就叫他来见我。法闵的事情不可以查下去,一查就会牵扯出一大堆人来,万万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查下去!眼下的临安城看起来是姓赵的,可这个皇帝也是匆匆忙忙登基的,能做多久谁都说不清楚。北边被劫掠,国库散尽,没有施李两家巨资相扶,他那个皇帝何来钱资扩建吴越宫殿(原地方政权吴越国的西府,后改为南宋行宫)?”
“夫人说得是,大少爷查下去必然会牵扯到施家和李家,对我们杨府来说只会有害而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