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兴酣志浓,也有几人就拉拉扯扯地出去干那采蜜的勾当去了。
博罗县令一直留神看薛蟠,见他与左右两边喝酒唱曲,不亦乐乎,才长舒一口气,起身去门口转了一圈,他心腹的师爷方才出去,此刻正好过来,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点点头,打发人走开,回头却见薛蟠衣襟大开,斜坐在太师椅上喊:“哥哥怎么光顾着和外面人玩?把这娇花一般的美人儿都忍心丢开?”
那县令连忙笑道:“衙门里来回些事,所以吩咐几句。”坐下来与薛蟠又喝了几杯酒,薛蟠甚是健谈,与这县令天南地北,无话不聊,又有那师爷、捕头凑趣,再做些游戏,不知不觉,竟已到深夜。
县令几次起身要走,都被薛蟠拦住,过了三更时候,却实在熬不住,苦苦告辞。
薛蟠就着他左边那粉头手里喝了一口酒,慢慢含住,半晌咽下,方才笑道:“大哥急着回去,莫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
那县令笑道:“天已这样晚了,怕扰了薛兄弟的眠,所以想着先回去…这太白楼后面也是有歇息的院子的,薛兄弟若不嫌弃,倒尽可在这里住下。”
薛蟠高深莫测地一笑,道:“大哥当真想要回去?一点都不肯留下陪我了?”
博罗县令见说,堆笑道:“自然不是不想陪兄弟,只是家里娇妻弱子,实在放心不下…”
“无妨。”薛蟠挥了挥手,要笑不笑地道。“既是大哥有事,那我也只好收拾收拾,跟着大哥回去了。”
博罗县令还要劝薛蟠,却见他突地披上衣裳,率先推门而出,那门外不知何时,竟跟了许多军士。薛蟠方才还一脸中酒沉醉的模样,下楼之后,却立刻便面色整肃,扶着一个小厮翻身上门,执鞭坐着,两眼直勾勾地只盯着博罗县令看。
博罗县令同师爷两个面面相觑,还不知是否要开口,却听楼下薛蟠冷冷道:“博罗县令吴大猷,不思抚牧之责,不念圣人之恩,恣行劫盗,牂害良民,犯刺不悛,肆恶更阑,千里追踪,欲杀主仆于非命,山门设围,丢尸灭迹于江湖,此利财害命、狼心狗肺之徒,合该枭兽于市,与我拿下!”
他未开口时,那军士早已将太白楼围得水泄不通,待他一声令下,便有四个如狼似虎的丁壮将他两个压下去,他喊冤求救,全然无用,只得乍着胆子道:“我是朝廷命官,任免升迁,自有吏部主管,岂是你轻飘飘一句话就可以抓得的?便是你所说盗贼等事,皆是你一面之词,你又凭什么抓我?”
薛蟠冷冷道:“我既敢抓你,自然是证据确凿,你也不要口口声声朝廷命官,我主管捕盗,巡视一方,抓个把县令算得了什么?”一行说,一面挥了挥手,那上下百十来个军士便押着这群人,随着薛蟠浩浩荡荡去了驿站。
当下薛蟠喝令掌起全副仪仗,连夜堂审,博罗县令初始时还嘴硬,待见治下王平携着几个家仆到堂前作证,连他素日心腹的几个师爷、捕头并常常假扮盗贼的几个家人全都已经画押招供,才知大势已去,却扯着嗓子叫道:“王平是女人!她这样诡诈之人说的话也是好信得么?”
话一出口,便见他那家仆对着他连使了几个眼色,他还不明所以,却听堂上薛蟠冷笑了一声,道:“这话你的家奴方才也说过,我派人验了,他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再说,王平的入籍分明是你亲自办的,倘若他是女人,当初你是怎么替他入的籍?又怎么叫他瞒了这么久?”他盯着博罗县令,一字一句道:“倘或你能叫她瞒下,便一定能被其他人欺瞒,设若此事属实,那我不得不花些时间,清查全县丁口了。”
博罗县令只觉两眼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他派人盗劫财物,只是指使之罪,运作得当,至多是个流放,然而若是薛蟠当真清查全县丁口田地,不说他治下这许多年瞒报了多少人口赋税,只说本地大户知道了这个消息,怕是立时就会要了他的命。他为官多年,地方门道,自然是一清二楚,思不再三,便抬了头,咬了牙道:“我记错了,王平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薛蟠点头一笑,挥挥手,叫人把这县令带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