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恩浩荡,只得享受。元非晚上午出去了一趟,本想下午就作罢了;但忽而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她就不得不再出门一次——现在叫人做衣服实在太晚,只能去成衣铺子里挑两件先应急。
元光耀下午无事,便带着女儿去选衣服。这次被打得措手不及,他考虑到以后,便让裁缝给女儿量好身段,再选了几匹上好的料子,参照长安最近的流行款式做两三套。
“这是不是有点多了啊?”元非晚听得元光耀要求,不由插了一句。她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做那么多,没穿几次就不能用了,不是浪费吗?
这个时候,必须得强调,元非晚现时已经很好地进入了角色。若是照她做公主的时候,做给她的衣服有穿过一次就是裁缝荣幸;衣柜里多得是全新压箱底的货,她也从不觉得浪费!
元光耀立刻否定了她的话。“女孩子家的衣柜里,哪里有多的时候?正当青春年华,就更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裁缝是个机灵会来事儿的。原本她还觉得老爹带女儿出来买衣服有些古怪(亲娘干啥去了),但一听到是大主顾,什么疑惑都可以不考虑了。
“这话说得真是对极了!”她满面笑容地附和元光耀,“这衣服哪儿有多的呢?更何况小娘子你天姿国色,若是再穿好点,更是锦上添花!”
若是平时,她嘴里的“天姿国色”必定要打个折扣;但今日,元非晚的姿色让她嘴巴大张了半天才回过神,实在是心里话!至于衣服的锦上添花什么的……咳,她才不会说,根本是元非晚的美貌使得所有衣服在她身上都更好看了!
元光耀表示深刻赞同。女儿嘛,就是用来疼的!
“好吧,”元非晚无奈道,退而求其次,“那料子颜色不要这么艳的……阿耶,等过几个月,再考虑这种的,好吧?”
元光耀愣了愣,这才意识到通常的好料子颜色都比较鲜亮。这时候就不是钱不钱的问题了,而是合适不合适——
照理说,守孝的时候该穿孝服;但若要出门,自然不能穿得一身白,招人晦气。中和一下,便就不能穿石榴红之类颜色极正的料子。
虽然有些可惜,但事实确实是做了没用。元光耀想了想,便答应了:“那就换两个颜色?”
听了这话,裁缝便猜到,这家里前些日子可能有白事。这时候再硬性推销艳红色之类就是没眼力见了,她赶紧道:“这些颜色比较受人欢迎,所以摆在店堂外头。若是您觉得色泽太鲜,店中库房还有些别的!”
元光耀自然觉得好。等新的布料拿上来,他左右看了一眼,只选中一匹淡萱草色的。那绸子上还织着细致的花纹,一看就是上等货色。“芷溪,你来看看,你可有喜欢的?”
元非晚依言向前,很快就看中了一匹霜色的。这颜色略显素净,然而底子上印满了细碎的花朵,纹理清楚,也是不错的。
“二位真是好眼光。”裁缝连忙夸赞道。不过,她这时心里已经有些好奇了——这一家出手阔绰,花钱都不带眨眼的,以前却从未见过……难道是新上任的京官?哎哟,若是如此,便更该小心伺候了!
店家细心周到,元光耀和元非晚又不是挑剔顾客,这事情便比早晨在布店里的经历好多了。最后,元非晚挑了一身藕丝衫子藕色裙,又选了两条清净素雅的罗纱帔子,便说可以了。元光耀看着也觉得不错,便付了定金,让店家做好以后送到元府去。
记下地址的店主惊呆了。怪不得帷帽一揭,那底下脸蛋漂亮得,他们店里所有人都走不动路了——
这父女俩,不就是刚回到长安的元司业和元家宝树吗?谈吐涵养,果真名不虚传!
要不是宁海布庄是这朱雀大街上数一数二的老字号,经常接待全长安的达官贵人们,职业操守极佳,说不得第二天,元非晚的美貌便能成为长安城里的第一号外了!
至于别家女孩儿,倒没有这种麻烦。毕竟,五品以上的官员品阶已经不能算低,大盛朝开给公务员的工资更是水涨船高,自然不会缺女儿的衣服穿。
比如说李安棋和李安书。两人都是宰相的孙女,衣食住行方面的待遇说不定仅次于宫里的娘娘们以及有品级的公主县主之类。
反正,在接到太华公主的帖子后,李安书就陷入了困扰——当然不是没衣服穿,而是衣服太多了,不知道该选哪一件!
“突然来这个,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扮了!”她一边抱怨,一边在衣柜里翻找——原来是侍女在做这件事,但她嫌慢,便亲自上了。“缎子好呢,还是丝绸好呢?刺绣好呢,还是扎染好呢?”
长孙夫人坐在对面长榻上,无语地看着小女儿几乎把整个人都探进了衣柜里。接到了公主的请帖,如此激动也是正常;但为什么,她之前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了呢?德王燕王的正妃且不说,要是真摊上个其他王爷的侧妃……只怕她小女儿之后的日子,哭都没处哭啊!
李安书看得眼睛都花了,还是不能做出抉择,便探出半个头。这一看,她就不满意了:“娘,你在发什么呆呢?赶紧来帮我选选啊!”
长孙佩妍瞧着女儿娇嗔的脸,无可奈何,便走过去帮忙。李安书还小,不知道采选范围扩大意味着什么,还为此兴奋激动;而她虽然知道有不妥,但不仅不能说,还得帮着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没办法,谁让这次是皇帝要选儿媳妇呢!怠慢了也不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左右这次应该更偏向给德王选正妃,那就祈祷鱼尚书的女儿努力努力,下个头魁吧!
相府二房,李安棋也在挑衣服。不过,相比于李安书的咋咋呼呼,她却文静得多。或者更准确地描述,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所以并不激动——
嫁给谁都是侧妃的料子,有什么好激动的?
二房夫人裴谨瞧着女儿没什么大反应,心里叹了口气。“安棋,你可怨母亲?”
李安棋小幅度摇头。“这是女儿自愿的,有什么可埋怨?”她投胎就投胎到了二房,还有别的更好的选择吗?
“若是你心里不舒服,便少表现些,自有人争到你前面。”裴谨又说。
李安棋当然也知道。
正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或者孙女,说多不说,说少不少;反正绝对不差她一个。裴谨的意思无非是不愿意做侧妃的话就故意落选,肯定不会被人注意到。之后再自行挑选夫婿;即使品级低一些,但还是可以保证做个正室的。
但是,那又有什么前途呢?
王妃可是正一品,侧妃低一些,也低不到哪里去;若是嫁到五品以下官员家里……呵呵,便是花上一辈子的功夫,她也不见得能等到个正四品的乡君封号吧?
人家是宁*头不做凤尾,但在李安棋心里,没有实质的好待遇,鸡头就是个屁话——只要物质生活优渥,她管那是正妃是侧妃呢!而且以她的聪明才智,就算一开始做小,以后难道会一直做小吗?
然而这些盘算,李安棋并不想说。“女儿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裴谨见女儿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轻轻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女儿从小被大房两个女儿压一头,一口气已经憋了很久。现在有个机会摆在眼前——还可能是一生唯一的机会——女儿想要冒险,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脾性向来随遇而安,此时见女儿如此,也不强求:“既然你觉得这样好,那便这样做吧。”
与此同时,长安城另一座豪华气派的府邸里。
“这阵势,还真是挺大的!”这么说着的,是鱼德威的正室夫人钱半烟。那封请柬,正被她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检视。
她下头,一个眉目端正的青年点头表示同意。“还是咱们小初运气好。”他说,“这次,竞争绝对比上次简单!”
此人正是鱼德威和钱半烟的大儿子,鱼杭。鱼德威比皇后大些,他也比太子大些,早已成家立室,膝下已经有一子一女了。
“谁说不是呢?”钱半烟说,语调上扬。随便叫谁来看,都一定会发现她眼角眉梢透着十成十的得意。“他们想轻轻松松地把女儿嫁给太子?我早就说了,根本是异想天开!”
原来,之前和李安琴争夺太子妃位置的姑娘,家世按鱼家内部的亲疏远近算,顶多只能算和皇后有点近;比不得直系,也比不得堂系。就算皇后属意,他们也没法在背景方面比过朝中李氏;更何况,李安琴还是李庭的长孙女,关系近到不能再近。按照当今圣上一贯的行事风格,花落李家其实早可预料。
“旁支的还想爬到咱们头上来?”鱼杭听了,也冷笑起来。“得亏他们有这么大脸呢!”他这么说的时候,那眉目就显得不那么端庄了,倒是隐现邪气。
“就是这么个理儿啊!”钱半烟连连点头,目光又落回请柬。
“我听说,李相有两个孙女要参加这次拜月活动。”见她的视线转移,鱼杭也分析道,“一个是大房的小女儿,一个是二房的大女儿。不过,大房已经出了个太子妃,那小女儿便不可能再指给任何一位王爷做正妃了。至于二房的……”他哼笑一声,没说下去,显然极看不起。
“二房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没指望。”钱半烟接道,颇有些沾沾自喜。“这回,有皇后娘娘的助力,又没有李家来横插一脚,这事儿一定能成!”
“没错!咱们小初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家世摆在这里,还有谁能比得过?”鱼杭说着,似乎已经看到王妃之位落入自家,眼里放出了光。
“嗯。放眼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员里,已经再也挑不出比咱们小初更好的女儿家了。”钱半烟无比同意,“燕王妃随便他们如何,但德王妃咱们势在必得!”
这两日,便在这样的熙熙攘攘中过去。各人心里都算着一本帐,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两日之后了。
待到八月十四,到了预定的时间,元光耀和顾东隅就要开始上早朝了。天还没亮,两人就洗漱完毕,穿戴齐整,带上自己的一应物品,进宫去面圣。
虽说是面圣,然而太极殿地方有限,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要在外头的广场上跪等。秋天天气还算不错,天高气爽,各人还有自己的垫子,跪在上面并不如何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