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国家计委排名第一的副主任,王凤生一向以刻板威严而著称,对待工作要求严格,对待纪律要求更严,有了问题就是手下的几个分量最重的司办头头都是说批评就批评,整个国家计委的工作人员从上到下,没有见了他不打怵的。此时,看到王主任一脸威严的端坐在前,石处长只觉得血压增加,头皮发麻,两条腿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平时就是刻意的去创造机会,想跟领导亲近亲近都抓不准机会,那成想随随便便的一次吃请却和这种大神碰上了,这运气可是够衰的。
再看严宁,面色白晰,充其量也就三十岁,这个年纪就当了市委副书记,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而且,能和几位部级干部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且谈笑风生,挥洒自如,若说没有背景,打死石处长都不会相信。如此一来,严宁的架子大一些,也就说得过去了,换了谁能做到这一点,都得有几分架子不是。
“严书记,同志们听到首长来了,很受鼓舞,都想着要来给首长来敬杯酒,感谢首长对双江工作的大力支持。这基层的同志人太多,都想来敬酒,首长们的身体可吃不消,就委托我们几个做个代表……”有如踩排好了一般,马志一进包间立刻跟起身相迎的严宁表述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不急不徐,刚好把进来的目的能够清晰的传入三位领导的耳朵里。而严宁则把目光落到了石处长脸上,略一打量,就把手伸了出去,脸上展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王伯伯,邹部长,今天也是赶了巧,正和部委的同志们交流工作经验。这次进京,部委的同志们对双江开展的税费改革提出了很多好的意见和建议,使我们获取益良多,少走了很多的弯路,我正琢磨着要和部委的同志们建立起一个机制,部委出理论,我们搞实践,把税费改革的试点工作抓好抓实……”几只小虾米跑到部级干部的面前要敬酒,不解释清楚了,人家可不见得会给面子。还好严宁早有准备,税费改革已经上升到了马芳河执政理念的高度,拿过来用一用,王凤生和邹怀安不给自己面子也得给老马同志留个面子。
“怎么样,老王,我就说吧,这小子就是属猴的,顺着杆子就能往上爬,你看看,把机制都要建到部委来了,把他说成政治局委员都说小了哩,指不定哪天咱俩都得给他打工去……”邹部长人比较风趣,也很给面子,拿着严宁开玩笑归开玩笑,间接的也算是把来敬酒的人给接了下来。不过他这番带着几分自嘲的话语倒让严宁有了几分的尴尬。你说归说,没事老把政治局委员挂在嘴角干什么,好像自己没事总掂记政治局委员这个头衔似的。
“一天到晚就瞎胡闹,小马你过来,把酒给我……”马芳河的鼻子里哼了一声,看向严宁的眼神没几分好气,不过冲着马志喊了一句,这意思最简单不过,老马同志要亲自倒酒了。
“书记,书记,我来就行……”一句小马直让马志的骨头都轻了二两,上次马芳河到边宁调研,自己跟在严宁身边做情况介绍,没想到就被领导记住了。带着一脸的媚笑,兴冲冲的颠到马芳河面前,端着酒瓶守候在一旁,自然不敢让领导替他倒酒。
“石处长,那是我们北江省委的马书记,您也上前亲近一下……”看着石处长犹犹豫豫,不知所措的样子,严宁觉得十分的好笑,在机关里混的都有这个毛病,媚上而欺下,欺软而怕硬,他一个处级干部,见到了本部门的大领导,不发怵才怪了呢。特别是进入包间以后,王凤生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扫过一下,从始自终都没说过一句话,更让石处长的心中忐忑不安,又是敬畏又是害怕的表情都在了脸上。
“主任……”得到了严宁的鼓励,石处长有如打了鸡血一般,一把抄起酒瓶冲到了王凤生近前,干瘦的脸庞挤出一个自觉阳灿烂的笑容,很有一番卖荫的味道。
“小石,综合司与地方上的同志接触的机会多,一定要谦虚,要认真,与基层的同志要互相学习,勤于沟通,要擅于取长补短,这次北江省率先在全国开展了税费改革,意义很重大,要在现有的基础上多加总结,把工作做实……”国家计委有小国务院之称,下面的司处众多,单单是机关就有数百人之多,王凤生是高级领导,也就能记得中层以上的领导干部,再往下的,也就是看着眼熟,知道是本部门的人,姓氏名谁却是没心思知道。至于这个石处长,也是最近准备要提拔到中层了,才纳入王凤生视线的,否则同样兴致缺缺。
“是,是,主任,您的教诲我一定牢记心中,多向地方上的同志学习,总结经验,做好规划……”这个时候不表态,以后就是想表态也没机会了,这一点,石处长心知肚明。虽然领导没明说要怎么去对待双江的申请项目,但领导的态度已然决定了一切,能被纳入组织考核视线,若是连这点眼利见都没有,还能当什么大用。至于严宁架子大的问题,早就被抛到了脑后。
“王伯伯,这位是我们双江计委常征同志,科班出身,擅长做区域规划平衡统筹。不过通过这次进京,我发现常征同志受地方视野的局限性,思路还有些放不开,正想着怎么能够帮他提高一下,我看石处长的业务很是精通,您看是不是让他帮着我们培养一下……”马志跑到了马芳河的身边,石处长站在了王凤生的身侧,严宁的身后就剩下了常征,正用一脸羡慕且失落的表情望着马志,心里不停地感叹着自己怎么没这么好的机缘。可是严宁重点推介的话语,常征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两只眼晴也随之放出了光茫,望向王凤生的眼神充满了期望。
“嗯……”听到严宁的话,王凤生拿眼皮夹了一眼常征,除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没有任何表态。只是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石处长,显然算是同意了严宁的想法。
“首长,我给您倒杯酒……”严宁知道这人性子冷,不愿意说废话,一个处级干部的挂职锻炼还不值得他去做什么表态,不出言反对也就算是同意了。当下在常征的后腰上掐了一把,轻轻地向前一推。这常征的脑子反应的也很快,比石处长的动作还要迅速地抄起酒瓶,兴奋地冲到了王凤生面前,哆哆嗦嗦冲着酒杯中倒下了不到半两酒。
常征不兴奋才怪了,如今这世道,想要提拔重用,主要就是看背后有没有人,关系硬不硬,同时,还得有拿得出手的成绩,更不能犯下什么原则性地错误,别看只有几句话,任何人想要同时做到这几点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特别是在市直机关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个个岗位都被人占的满满的,想要熬资历等着提拔,难度越来越大。
而挂职锻炼的实质在于它往往能关系到挂职者在未来升迁路线,曾几何时,挂职锻炼成为了提拔重用的前奏,吸引着干部们把挂职当成了提拔的捷径,为了能出去挂职,想尽了法子,用尽了招子,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旦挂出去了,干个一二年,回来不是提了正职,就是轮换到了重要岗位。所以,挂职锻炼对常征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刚才说了,基层的同志同样有我们学习借鉴的地方,挂职也好,锻炼也好,都是一个交流的过程。来吧怀安同志,咱们跟基层的同志先在酒桌上沟通一下……”常征倒了酒,马志和石处长也找准了目标,一个将邹部长的杯里点了一下,一个在马芳河的杯里倒了少许,等到众人都端起了杯,王凤生难得的站了起来,热情洋溢的对严宁的话语进行了一番评论。
“马县长,刚才误会您了,您可别往心里去。常主任,今后说不得就要在一个锅里搅食了,咱们可就是兄弟了,还请多多关照……”喝过了酒,马志几个人识趣的退了出来,石处长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神色向马志和常征表达了歉意,态度很是诚垦。到了这个时候,他若是再分不清火候,那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前景了。
事情都是明摆着的,看严宁不过二十多岁,这个年纪就当上了市委副书记,又叫王凤生为伯伯,显然是世家子弟,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是他石处长能得罪起的。何况严宁以礼相待,给足了自己面子,若是自己再不识抬举,那等待自己的说不得就将是雷霆暴雨了。要知道世家的纨绔子弟最为难缠,根本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得罪他们比得罪领导本身更麻烦,石处长的前途刚刚见到点光亮,可不想就此断送了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