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之所以还想回去千苍,其实是抱着一份微弱到自己也不相信的希望——或许那里还能剩下一个容身之所,让他能够东山再起。
至少,至少能让他女儿有机会安然长大……
他走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回到了千苍。望着自家荒芜破败的院门,心里发出一阵果然如此的叹息。
房契是当年他本人在官衙中办好后,便学着城里的居民那般,将房契存在了府衙的档所里作为户籍的依据,段青青没有门路把房契弄出来把宅子卖了,所以这院子还在,可其他的那些商铺田产,却早已不再属于他了。
院中有不少流浪汉留下的各种痕迹,简直一片狼藉,他花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收拾出了一间屋子,勉强安顿下来。他也四处打探了一番,大概得知了当初他被收监后发生的事。
原来段青青竟在知道消息后,便丝毫没有犹豫地把所有能卖掉换钱的统统给卖了,田产商铺甚至一些经营秘方,换了大笔的钱后,又把仆役都打发走,她便消失在了城门口,徒留下一座卖不了的空宅。
这个他本以为没有学识也不聪明的女子,他对她一直不怎么重视,只将之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丫头,却轻易就能使出手段来把他所有的产业卖空。
再思及别有用心的路菲菲,再无音讯的宋言芝,翻脸不认人的白曼薇,还有心地莫测的连妙琴,他只觉一阵茫然。
这些女子在美丽的皮囊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内心?
识人不清,花心滥情,他自以为魅力无双,那些女子个个对他死心塌地,却一个个被揭穿了真实的内在。他小看了这世间之人,太过自以为是,自当吞此恶果。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本以为会借势打压甚至强占他家财的慕家,却始终没有过半分动静。否则就凭着慕家在千苍中的威望,他仅剩的这宅子,怕也是留不下来的。
他心中不解的同时,也是带着些感激的。(人家根本不记得你了好吗。)
这么一座宅子即便破败不堪,多少也能卖上两百两银钱,这就是他此后安身立命的根本了。
最终,他卖掉了这座宅子,寻到一处极为便宜的微型院子租下,又雇了个能照顾幼儿起居的厨娘,剩下的钱一部分存入了钱庄,另一部分则去租了一间店面,开起了一家不好不坏的茶水铺子。
他心中还是存着个念想的,如今家业倒了,他在武林中的名声只怕也不怎么好,可他资质一流,若下功夫苦练,终有一日成为超一流高手,总还能重新挣下一份家业,却没想到更大的打击随之而来。
无论他如何苦练,招式越发圆融,基础日渐扎实,可内力却无寸进。
这让他焦躁也害怕。
再一次运功后没有丝毫进展,他终于意识到,穿越而来后一直跟着他的好运气,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剩了。
他将自己关在屋里多日,直到听见了女儿的哭闹声,才终于再次走了出来。
几年后,江昊阳的吃食铺子开在千苍最繁华的一条街上,生意称得上不错,铺子里经常会有些新样式的菜式糕点吸引客人,在整个城中也算有了些名气。
这日里,他铺里的伙计放了假,正独自一人守着店门,坐在厅堂一角算账,梳着冲天辫的江醒梦笑着大喊“爹爹”从后院里冲了出来。
江昊阳放下手中的活计,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矮身就把女儿举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肩上,父女两个就开开心心地在厅堂里绕起了圈圈。
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声温柔地女声:“真是可爱的孩子。”
江昊阳心头一紧,转过头看去。
来人他也算认识,正是当年慕长云的大妹妹慕长思,如今千苍慕家的当家人,响当当的铁娘子。而在她身边站着的,就是他的夫婿,灰发蓝眼的异族相貌,却依旧英俊不凡,器宇轩昂,据说武功高强已臻化境的殷子默少侠。
江昊阳低下头去,即便早已见过对方几次,深知她早已记不得认不出自己了,他依然觉得有些难以面对。
只听好听的男声和气说道:“老板,麻烦来两斤牡丹饼,再来一盒生辰糕。”
“好,客官您稍等。”
江昊阳挑着最好的糕饼入盒称重,称完又多送了两块,得了对方一声“老板人真好”的赞美,才笑着把两人送走。
这对爱侣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视线中,他才垂下了双肩,轻声叹息。
凌乱的梦境里,曾有过他与慕家的姐妹拜堂成亲的画面闪现,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两位新娘的脸上却如丧考妣一般,自己倒是志得意满。
他惊讶于梦境里竟会把他与这两位几乎没有什么交集的女子扯在一起,又疑惑于自己下意识竟会觉得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即便觉得荒诞不羁,他当时依然渐渐对尚未出嫁的慕家长女多了几分关注。
只是……
摇摇头,他笑着摸了摸自家女儿的脑袋,这种奇怪的妄想,还是莫要去当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