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明帝想要见常乐,他便会变着法子要见。
县主从二品,食邑一千五。
明帝却行特例厚封三千,堪比从一品。
秦蓦眉宇间郁结着阴霾,空气沉闷,极度压抑,仿佛山雨欲来的前奏。
谢桥知晓他不愿让常乐在明帝面前露脸,担心他耍花样。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要避免,便能够避免。
例如,满月礼,明帝道贺,秦蓦不留情面的拒绝。明帝不曾态度强硬,时隔两日,一道册封圣旨下来。
“这一回不带常乐入宫谢恩,不知他下一回使什么手段。不过就是谢恩罢了,我们仔细一点,至少在掌控之中。”谢桥当即决定一同入宫,给太后那边送口信,明帝想做什么,有太后在也不成。
秦蓦漆黑幽邃的眸子里,弥漫着沉沉雾霭。
谢桥手搭在他的肩头,安抚他别想太多,或许只是单纯的见一见?
秦蓦最终点头。
第二日,常乐醒来,沐浴之后,吃饱了,酣睡过去。
谢桥轻轻亲一下她粉嘟嘟的脸颊,抱在怀中,乘坐马车进宫。
换乘轿撵去往兴乐宫。
刘公公见到秦蓦的一瞬,恭敬的迎上来:“郡王,荣亲王在里头。”
秦蓦转身就走。
刘公公连忙拦下来,目光在谢桥怀中襁褓打个转,赔着笑脸道:“皇上交代下来,郡王来了,在偏殿招待。”
秦蓦臭着一张脸。
谢桥道:“刘公公带路。”
秦蓦极不情愿带着常乐进宫,如今又遇见明帝在与其他人会客,他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谢桥叹道:“一炷香。”
秦蓦‘嗯’一声,没有甩脸子走人。
刘公公感激的看向谢桥,急急忙忙领着二人去偏殿,方才推开门,便见门扉打开,身着亲王蟒袍的荣亲王袖手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掠过秦蓦、谢桥,落在常乐露出的半张脸上。
“王叔不是外人,你们不必避让。”荣亲王语气和蔼,仿佛一个温和可亲的长辈,一边说,一边朝他们走来,两三步的距离站定。视线凝固在常乐的脸上,慈祥的问道:“是叫……常乐?女孩像父亲,会有福气。她与蓦儿一个模子刻出来,将来必定与她父亲一般,大有作为,才女之列。”这一番赞美的话,不阴不阳的语气,令人心中极为不舒适。
谢桥微微侧身,避开他那带有侵略性的目光,嘴角浮出一抹浅笑:“做父母的唯一心愿,便是希望孩子能够平安健康,至于其他,反倒是其次。”
荣亲王笑着点了点头,阴郁的眸子里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谢桥与秦蓦前往兴乐宫,擦肩而过时。荣亲王忽而说道:“如今你已经为人母,最是能够体谅做父母的心。你与倾阑关系亲近,无事时多开解他一下,他是我的儿子,岂会害了他?”顿了顿,荣亲王笑了一声:“你说是不是?”
谢桥眉头一扬,笑道:“我只知道做父母的绝舍不得为难孩子。王爷,您说是不是?”
荣亲王笑容不变,似是赞同的点头。
谢桥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殿。
荣亲王望着谢桥的背影,嘴角的笑渐渐凝固,化作冷笑。
——
大殿内。
明帝坐在龙椅上,双手按着额角,靠在椅背上。
秦蓦自谢桥的手中将常乐抱回来。
“来了。”明帝坐直身体,看向秦蓦怀中的孩子。脸上的阴云散去,眉眼柔和。生出无限感慨:“这就是常乐吧?时光过的真快,一转眼蓦儿都成亲生子了。你母亲若是在,不知得多高兴。”
说话间,明帝起身,来到秦蓦的身边。伸手正要抱常乐,却被秦蓦躲避开。
明帝手一顿,心下烦躁,恼怒秦蓦的不识时务!
秦蓦面容冷峻,紧绷着脸,面不改色道:“常乐认生。”说得十分坦然。
明帝脸色微沉,冷笑道:“你如此紧张,朕会吃了她不成?”
“谁说得准?”
“秦蓦,你当真以为朕不敢将你如何?”明帝三番两次,被秦蓦顶撞回来,心头压抑的怒火,被推到极点,再也忍耐不住迸发而出:“朕除了是你的舅舅,还是这大周天子!就算将她留在宫中教养,你又能如何?”
秦蓦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面色愈发阴沉,冷声道:“我能如何?你大可一试!”
“你——”明帝强行压制体内翻涌的怒火,深深望了他一眼,怒极反笑道:“你仗着朕不会将你如何,藐视皇威!若非念在容华的情面上,朕今日就好生治一治你,将你为臣之道!”一拂袖摆,坐在龙椅之中。
秦蓦面容冷硬暗含煞气,微勾的唇角似笑似讽,笑容如冰:“皇上做好为君之道,臣定然遵从为臣之道!”
明帝双目一凝,顿时剑眉高挑,殿中的氛围在这一刻化为沉寂。
刘公公站在一旁,紧盯着鞋尖,心惊胆战,手中的拂尘几乎要捏断。
郡王此话,太过大逆不道!
秦蓦却仿佛感受不到这令人窒息的气氛,仿若春风拂面,化去眸眼中的寒冰,暖意融融。面色柔和的看着怀中睁开眼的常乐,手指轻柔的逗弄着。
明帝锐利的目光宛如锋刃在他身上扫过,眉头紧促,自嘴里吐出几个字。
“好……好的很!”
谢桥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明帝将手中的奏折重重一甩,森冷的说道:“来人,将这逆臣拿下!”
谢桥心下一惊,明帝是君,他们是臣,在明帝眼中,他们的性命宛如蜉蝣,随意碾压。
秦蓦纵然能够全身而退,可如今并非是撕破脸皮的时机。
谢桥敛尽心思,站在秦蓦的身旁。冷静道:“皇上,郡王只是爱女心切。这一番拳拳之心,皇上应当深有体会。”
明帝不语。
锦衣卫将他们一家三口团团围住。
谢桥心中凛然,却陡然明白,明帝恐怕是借故生事。
秦蓦神情宁静,数十道身影如鬼魅飘然落下,将锦衣卫团团包围。沉沉眸光中,布满肃杀之色,可脸上的笑容却十分柔和,竟如春风般和煦。
他怀中扁着嘴要哭的常乐,似乎被他这神情给安抚住,乌溜溜的大眼,好奇的东张西望。
明帝眼眸一紧,指甲在奏折上留下深深的掐痕。
殿内气氛凝重,山雨欲来之势,一触即发。
叩叩——
门扉敲响。
如咒语一般,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氛围。
明帝看着秦蓦仿佛闲庭漫步一般自得,似乎吃准他不能将他如何,气定神闲的模样,眼帘遮掩的眸子里闪过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