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够,”纪零忽的逼近了半步,微微俯身,炙热的鼻息就牵缠在她的耳廓之上,缭绕几圈,徐徐烫到了脸颊,烧红一片。他半眯起眼睛,意犹未尽一般,舌尖卷着愉悦的余音,补充,“我还想要更多更多,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想要。”
“在外面不要说多余的话!”
叶殊愣了一会儿,垂眸,视线下移,逃避开他的目光,也借以掩饰自己那一瞬之间的手足无措。
“那我们回家……慢慢说。”纪零并未被叶殊这一刻的疏远所震慑,而是卷土重来,依旧暧昧不清地咬字,舌尖抵在上颚上,利落爽快地敲下一个个单字,撞击人的耳膜,引发滔天骇浪。
算了,她服输。
看一眼手表,的确时间不早了。叶殊提出告辞,和秦让分道扬镳,明天再继续搜查工作。虽然时间紧迫,但人是铁饭是钢,她一顿不吃,把自己给饿倒下了,还怎么缉凶?
叶殊从来都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她知道怎么把价值利用到最大化。
第三十五集
隔天,叶殊还是陪纪零去拆线了。
不能打麻醉,因为伤处比较敏感。
这个男人怕疼,在叶殊面前又不想暴露自己的短板,抿唇强忍着。等全部换好了,又上了药。纪零的鬓角已经汗津津,湿了一片,肤色惨白。
叶殊没什么同情心,却又实在受不了纪零这种强忍伤痛的隐忍模样,无所适从地说:“还疼?”
纪零愣了一会儿,摇摇头。虽是否认,却给人一种欲语还休的错觉。
不喜把伤处暴露给别人,自舔伤口。瞧着,更可怜了……
“回家吧,今天让你在家休息,别跟任务了。”叶殊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说过最甜的话也就是催人多休息,多喝热水。想当初,她受伤的时候,也就是和队里告假几天,包扎了伤处,喝了热水,足足睡上一整天,隔天就起身继续私下进行调查工作,半点都不得闲。
可纪零不领她的情,只见得这厮摇摇头,当下拒绝:“我不会给你留任何能跟秦先生双宿双飞的机会。”
“我没想和他双宿双飞,也不会和他在一起。”
“男人最懂男人,你都不知道,你平时的一举一动有多诱惑。”纪零说得颇为认真,要不是叶殊有自知之明,她差点就信了。
“诱惑?”算了,她想什么呢?还真把纪零的话当真啊?
“会让我产生性-冲动,这还不算诱惑吗?”
这次轮到叶殊哑口无言了,她愣了半天,支支吾吾,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该死,这人有毒啊!
仅仅是三个字,就把她堵死在角落里,被石压住了龟背,动作迟缓,翻都翻不了身。
“总而言之,你别想什么有的没的,好好在家休息!”她停顿了一会儿,迎上男人不满的目光,咬牙切齿命令,“身体是本钱,养好了再说。”
“你是在关心我吗?怕我有什么差池,你就老无所依了?”
“是是是。”叶殊知道,不给他一点糖吃,这个男人是不会罢休的!
“那好,我都听你的。”纪零微微一笑,原本就精致的五官,被那一笑点缀,可谓是盛世美颜。
不行,总是被美色所惑。
叶殊把他送回家以后,一个人出门调查了。
再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的事情。屋内寂静无声,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走上楼,只见纪零的房门虚掩。
叶殊对门缝这种事物,带有一种难言的畏惧感。那道缝隙之内,有光有影,本就是隐藏着秘密,所以才会虚掩上门,令她捉摸不透。
纪零在里面?他在做什么?
叶殊推开了一线门,漏出一斜光——男人身着稠黑如油的西服,爽利的短发抹了发胶,不干硬,不湿润,抿在鬓边,一丝不苟。他侧坐在最里头的桌上,上面铺就了一层圣洁的白色桌布。一盏铜灯燃了幽幽红火,一线烟雾袅袅婷婷上升,将他又长又翘的睫羽晕染,明明灭灭,光影幢幢。
纪零白皙纤长的五指被包裹进软薄的一次性乳胶手套内,屈指时,透着紧绷的橡胶外壳,还能看到线条分明的指节。
最吸引叶殊视线的是那柄染了鲜红血迹的高频电刀,即为手术刀。纪零正用它切割着皮肉组织,以十二分的虔诚与小心翼翼。他的瞳孔随火随血变换颜色,似午夜里嗜血的血族教授。
怪人。
一时间,叶殊竟有些胆怯,都不敢朝前一步。
他突然这样是做什么?
叶殊不免想到这个男人最起初说要将她收藏进柜子的荒诞想法,那时候觉得是一时玩笑,这会儿看起来又颇有些认真的意味。
特别是纪零对凶手冰冻尸体案那一番别具一格的见解,他说他了解凶手,那么代表着他们是同一类人吗?
会把深爱之物精心拆卸,再装到自己可以永久储存的地方,细心安放。就好像小孩有了喜欢吃的甜点,总会忍不住迫不及待把它装到肚子里,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瞎想什么呢?
叶殊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了,可能是最近受案件的影响,对异于常人的纪零又有了一丝难言的诡谲遐想。
不信任他,绝非好事。
她搞出一点动静,撞开门,问:“你在做什么呢?”
“咣当”一声,手术刀掉落在地,还有一线滋滋的电流声。
受到惊吓的纪零将开关按下,做贼心虚地站起来,挡住身后那一块血腥的场景。
如果不是叶殊确信纪零是个人类,她都要认为这是月夜化狼的野兽正暗地里觅食,将那些弱小的动物生吃活剥。
纪零知道自己做错事了,垂下眼睫,抿出一线薄唇,一声不吭。他的脸侧还有一丝血痕,干涸了,泛着黑铁色。
“你在做什么?”叶殊眯起眼睛,问他,“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如果隐瞒我,就说明你想破坏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
“恋爱?”纪零眼睛一亮,迅速抬起头,兴奋溢于言表,“我们是恋爱关系?”
“重点不是这个!”叶殊头疼地揉额,低头叹一口气,瞥见左下角有一个塑料纸盒,上面还贴着一张染血的保鲜膜。
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反应过来,惊愕地问:“你把我买来炖补汤的兔子肉给拆了?”
“我只是想帮你……”
“兔子在包装进保鲜盒的时候,已经被解剖过了,只要洗一洗,切块就能煮了,不需要二次解剖。”
“我不是指这个……”纪零欲言又止。
“纪先生,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在为案子烦心,所以我想演绎一下——如果我有一具‘尸体’,我深爱它,会怎么保存它。”
叶殊深吸一口气,问:“那你得出什么结论了吗?”
“我后来想了想,我应该是在尸身腐烂之前把它的皮剥下来,再将躯体制成蜡像,这样就可以永久保留这具尸体。而冰冻尸体则是下下策,因为会有意外事件发生,譬如制冰机被关闭,冰块融化,人体内的细胞会被破坏……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而制造冰块的复杂程度并不亚于蜡像,为什么他要退而求其次,煞费苦心冰冻尸体?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并不想和‘蜡像美人’一起永生,而是像天明化作泡影的人鱼一样,享受短暂的欢愉。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要冰冻尸体,又为什么还要抛尸,等待警方发现的原因。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享受尸体’的期限,在这段期间,他要干一番大事,而事成之后,他不畏惧逮捕,也不畏惧死亡,甚至可以和冰美人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你这样说,确实很有道理,那么我们得快点在他制定的这段期间内找到他了。”叶殊顿了顿,又反应过来,“等等,你是指,你还在兔子肉旁边抹了蜡?天呐,那我们今晚吃什么?”
“就一点点……”纪零越说越小声,他估计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行径太过于怪异,可之前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这才没有意识到。
“算了。”叶殊勒令这个男人,“去洗洗,出去找秦让吃火锅,晚上还有事做。”
纪零颇为后悔,“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处理这只兔子,还有可能和你单独进餐?”
叶殊给予他致命一击,恶声恶气道:“没错,纪先生,可你错失良机了。”
第三十六集
这一次,纪零吃够了教训,没敢整什么幺蛾子。
他换了一身浅灰色的羽绒服,从微开的拉链口可以看出里头如白鸽展翅般皎洁的衬衫领口。一改之前邪肆的黑衣人扮相,恢复了邻家乖乖男的青葱打扮。
嗳,这就识相了。
叶殊唇角一勾,抿出三分笑意——纪零这人说简单也简单,和白纸一样,需要你填笔添画,方可展现出起璀璨锋芒;说复杂也复杂,正因为心思浅淡,导致别人无从下手,猜岔了道,也就输了。武侠小说里可不就怕这种人,看似愚钝,却是后起之秀,无招却胜有招。也正因为纪零是这样不按照常理出牌的人,才能侥幸将她拿下,闯入她的心中……
如果纪零一开始就手段高超,叶殊许也不吃他那套,只会见招拆招,不予理会。可偏偏他是这样的人,偏偏又完美和她的软肋契合,正好捏住了七寸。
这都是命,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
她这就算是栽在他的手上了。
“你在想什么?”纪零侧头,窗外发白的光闯入他的虹膜,将那原本就灿若桃花如火如荼的眼瞳映亮,照在叶殊的脸上,烫了一片。
他在看她,那一眼能看到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