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左右，客人都走光了。

严二先前一直蹲坐着洗完碗，后遗症有些严重——腰酸背疼，还脖子痛手软。他已经下定决心，稍后就骑车去大学路和工厂区，把刘大伟几个叫回来，甩掉洗碗的差事。

他再也不想洗碗了！

苏漪看馒头还剩十几个，面条也有多的，便叫叶山给所有人下了碗面。因为用作配料的臊子、排骨、肉丝都没了，倒是还有酸菜和酸萝卜，大家都吃的酸菜面，外加一个大馒头。

兰枝吃得掉眼泪，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早上吃到这么润滑爽口的雪白面条，还有松软可口的馒头。

兰枝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现在的日子太美好了，她每天都患得患失，有时晚上都不敢睡觉，就怕醒来又回到之前绝望无助的时候。

苏漪坐兰枝对面，看到她边哭边吃面，放下筷子，问她：“怎么了？哭啥？”

开张大喜的日子，这姑娘莫名其妙就掉眼泪，不是触人霉头吗？叫苏漪有些不喜。兰枝这样，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欺负她呢？

“就是感动……太幸福了。”兰枝笑着抹去泪。她察觉到苏漪有些不悦，赶紧忍住泪意，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大丫、英子和裴玉蓉是知道兰枝的过去的，如今兰枝的户口，被迁去了裴玉蓉娘家所在的生产队。本来她们就对兰枝颇有微词，看她摆出泪兮兮的小白花样儿，更不待见她。这是哭给谁看呢！

苏漪微笑：“别哭了，吃吧，吃完继续干活。”

坐苏漪左右手的大丫和英子扯扯她的衣袖，凑近苏漪耳朵低声提醒她。

“大姐，你可别心软。兰枝可不是什么好人。谁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装可怜，故意让大姐同情她。然后她就可以得寸进尺，跟你提更多要求。”

“是啊。大姐，你可别再被她骗了。我们会替你盯紧她，不让她乱来带累大姐。”大丫深深瞄了眼埋头吸面的兰枝，目光有些不善。

大丫和英子这种反应也正常，主要是她们和兰枝从小在同一个地方长大，太了解从前的她了，再联系兰枝最近几个月的作风，打心底不信任她，总觉着她在憋坏。

两个姑娘怕兰枝乱来，连累苏漪，谢绝了苏漪请她们去清水巷住的邀请，主动和兰枝住一个屋，就是为了看紧她，不给她机会使坏。

苏漪低笑：“我知道的，快吃，一会儿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严二三两口吃完面，就着酸萝卜啃馒头，“小苏，我马上吃完，就骑车去叫刘大伟他们回来帮忙。送饭菜的事儿，你先带英子和大丫做，能送多少算多少。没送完的，等我们回来再送。”

“嗯。那你们动作可要快些，我还要进厨房炒菜烧菜呢。中午人不少，有些大菜，现在就要弄了。”

叶山虽是专攻白案的师傅，可也会做一些简单的家常菜，苏漪带大丫和英子出去送外卖前，把弄素菜的活儿交给了他。

洪大满和白红兵吃饭也快，吃完就很自觉地回厨房，去烧苏漪之前吩咐他们弄的菜了。

兰枝负责收桌子洗碗，柳翠继续在厨房打下手、烧火，王来娣和裴玉蓉一起打扫卫生，清理滴落在地上的汤渍油污，还把桌子全部擦了两遍，保持室内的清洁。

严二这次外出，不止带回了刘大伟五个，还带回几挂鞭炮，两个说书的，以及一支腰鼓队。

十一点开始，严二在饭店大门外每隔十分钟放一挂鞭炮。

说唱的两人就站在铺子大门两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唱和，向来往的路人宣传饭店的特色菜和优惠活动。

腰鼓队则跟着能说会道的刘大伟和钱军安，先在附近两条街敲锣打鼓地慢慢转悠，钱军安和刘大伟各自拿了个从市委借来的大喇叭，边走边宣传饭店的优惠活动，并将厨子们的手艺夸上了天。

这般举动，很是吸引了一些街坊——主要是老人、主妇和小孩儿，跟着他们走。

这些人闲着无聊，想看看热闹，顺便瞅瞅百货商店旁边新开张的饭店，是不是真有刘大伟他们宣传的那么好。

要确实有那些优惠活动，还是可以考虑去点两个菜吃吃。

腰鼓队的声势浩大，游了两圈街下来，带来许多好奇心重又贪小便宜的人，到饭店询问情况。

可当这些人看到墙壁上挂着的菜单后面的价格，真正坐下点餐吃饭的，却不是很多。

许多人都觉得苏漪弄的这饭店太高档，菜的价格也贵了点，不如自己拿肉票买肉回家做来吃划算。

当然，这些都是没工作的老人和家庭条件一般的主妇的想法。

市中心内的百货商店、电影院、图书馆、市委、教委、文化局和公安局中的许多上班族，特别是在苏漪店里吃过早餐的，除了市委和公安局那群已经叫了外卖的，百分之七十的人，中午一下班，就带着饭盒直奔苏漪的店。

带饭盒是为了方便吃不完，或者坐不下，打包饭菜带走。

……

裴玉蓉看着店里满座的宾客，再瞅瞅店门外排着的长队，望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十一点四十八分，还不到十二点，就来了这么多客人。虽然其中好些都是提前半小时翘班或翘课出来的情侣和夫妻。

裴玉蓉整个人非常激动，要疯了！这么多人，后厨忙得过来吗？咦？又有客人要点单，我的本子呢？

裴玉蓉在桌面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估计是被谁拿去用了。她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小本子和一支圆珠笔，就要出去替站在窗户外看菜单点菜的客人做记录。

她从柜台前站起来，伸手拉了拉装钱和账单的抽屉与柜子，发现它们都锁严实了，又摸摸挂脖子上的钥匙，没掉。

这才走出柜台，站在门口。

裴玉蓉让那些想点单的客人，从窗口那里过来，报自己的名字、菜号和份数，她不敢离开柜台太远，怕遇上撬锁的小偷，站在柜台与大门之间，按照客人到来的先后顺序做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