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黄歇之前所说,钜铁不是兵甲,即便钜铁价格低廉,铸成兵甲耗费人工,也不会便宜到那里去。假如钜铁兵甲一卒一金,那三十万军队就需要三十万金,这可是楚国十数年财政所得,王太子能造出钜铁,难道也能变出黄金?
黄歇的担心熊荆自然明白,他将从造府带回来的纸取了出来,道:“父王请看,造纸已成,工艺稳定之后可大造之,所需蜃灰也不必购于齐国,我国可自造。对了,造府今后也可晒盐,不需再去齐国购盐。”
熊荆手上的纸就是上午脰羹出示的那张,现在已经干了。因为是以破麻、树皮为原料,又没有漂泊,纸的颜色不仅黄还带着些褐点。虽然如此,这薄如婵娟的东西还是引起朝臣们的惊叹。纸的概念熊荆以前提起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实物。
“父王,还有此物。”熊荆又献上一件小东西,这更让人动容,因为这是珠。
“奇哉!”熊元举起玻璃珠细看,顿觉这与普通的陆离珠不同。普通的楚国制陆离珠只是外面一层是玻璃,里面还是沙子,究其原因,是因为木炭火温不购,不能将沙子烧化,而这颗用焦炭炼制的陆离珠竟然是完全透明,其晶玉剔透,让人爱不释手。
熊元看毕,又递给左下首的黄歇,黄歇看罢又递给后面的工尹刀,一个传一个,每个人都啧啧称奇,像工尹刀、昭黍还撩起腰带上挂着的陆离珠与之对比,对比过后惊容更甚。
“大府能制此珠,铸兵之费无忧矣。”昭黍最后将玻璃珠还给了楚王。
“这只是……”看见大家全都爱不释手,本想说这是废品的熊荆不得不斟酌着换词,“这只是珠,孩儿想做的是陆离镜。我大楚家家有铜镜,人人以之为宝,婚嫁归葬必有此物。珠不过是君子贵人富家所饰,镜乃万民所需,两者之利,不可相提并论。”
“陆离镜?”歧义产生了,淖狡想到了望远镜。
“非望远镜,乃家中妇女所用之境。”熊荆纠正道。“水晶有限,若能以此种陆离作望远镜。不光费用低廉,性能也将增强。还有瓷器,”熊荆再道:“焦炭之火甚烈,可烧化之前不能烧化之物,陶尹已在试炼瓷器,若成,天下有钱之家将不再用陶器。”
纸张、玻璃、瓷器,这三者若真可大行天下,楚军换装费用绝对不是问题,再兴楚国也不是问题。想到此,熊元笑了。黄歇却叹了口气,他郑重道:“大王,空有黄金银钱于国无益。国,农为本也,珠镜之物为末。售珠、镜确可得巨金,然若因制珠镜而耽误农时,列国又不售粮于我,我楚国不能得其益反受其害,请大王三思。”
“父王,孩儿想法有别。”熊荆委婉驳斥:“珠镜售予列国,可换回黄金也可换回粮秣。不售粮于我者,我不售其珠镜。”
“殿下误矣,商贾贪金银之便而不喜粮秣之重,珠镜售于列国,收回的定是金银而非粮秣,即便有粮秣,亦是金银多而粮秣少,数年后列国若行管仲鲁缟之术,忽然禁我珠镜,不售我粮秣,若之奈何?”黄歇再道。
“不然。天下非七国,珠镜、瓷器、纸张、丝绸、钜铁之物亦可售于印度、埃及、地中海之国。”熊荆还是驳斥,“所获之利可从其国购粮运回……”
“真能如此?”最支持熊荆的昭黍动容了。天下非七国大家早就听熊荆说过,可印度在哪、埃及在哪,谁也没去过。与不知道在哪的国家进行贸易,然后运粮而回,几如痴人说梦。
“假以时日,自能如此。此必在十年之内。”熊荆很笃定。海上运粮起源其实很早,他见过的记载是中世纪时北欧人大规模的运粮于地中海的意大利;意大利半岛陆路交通不通畅时,也用帆船调运粮食;还有土耳,也曾进行过粮食海运,不过这是在地中海。
“敢问殿下,万里运粮,耗费几何?”黄歇依旧不妥协。
“耗费?”熊荆想了想中世纪意大利海运粮食的例子,依稀记得一法内格粮食的收购价为10个里亚尔,从陆路到海边的运费为3个里亚尔,出口税要付5个里亚尔,拉古萨大帆船的运费只需3.5个里亚尔(这是到西班牙),加上保险费,到港后法内格粮食大约为22个里亚尔。拉古萨大帆船不过七百多吨,木帆船造至一千吨以上并非很难实现,船大运费更低。
“万里运粮,粮食到我楚国价不过原地三倍。”熊荆估算出一个三倍的价格,见黄歇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又道:“切莫忘记瓷器、珠镜、丝绸等物利在十倍百倍。三倍粮价,亦是有利。”
“若真如此,此事当是大善。”儿子与黄歇争辩,熊元并不插嘴,争论完才赞一句大善。
“孩儿请父王予我造府、玉府之全权,以便行富国之策。”见父亲赞许,熊荆趁此提出了要求,这正是之前黄歇所担心的。
“大王,造府牵连甚广,归之大府极为不妥。”黄歇赶忙反对。
“大王,令出多门难以成事。以水车为例,若殿下未有木作之全权,恐难成两万部水车。”昭黍连忙帮腔,他是大府名义上的领导,造府、玉府划归大府自然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