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玛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无奈之下,把希望寄托于我。
“你们所长不想配合,你和他走得近,帮我劝劝吧。”
“我试试。”
卓玛几个人走出了办公室后,我走到所长旁边,劝道:“所长,上电视是好事啊,可以让更多的人认识你。”
“你懂什么?”
所长白了我一眼。
“我救你,那是我的责任。任何人到了那个时候都会那么做的,这没什么可以炫耀的。谯羽,你要记住我们是警察,不是宣传队。我们干工作不是为了出风头,是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办事。如果成天就只知道在电视上露面,只能说这个警察不合格。再说了,我就是个普通人,一对着镜头心里就发慌。你还是赶紧让他们该上哪上哪,就别在这烦我了。”
“所长,这?”
“这什么这,赶快去说。”
所长的态度,让我感觉有些为难。卓玛第一次叫我帮忙,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而被逼当起了双面间谍,这下可难倒我了。
我走出办公室,来到外面。卓玛走了过来,对着我问道:
“怎么样?你们所长怎么说?”
看着卓玛期待的眼神,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那个……”
“你们所长不同意?”
我点了点头,卓玛到底是善解人意。
“你没劝吗?”
“劝了,可没用啊。他的脾气你应该了解一些,决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哦,看来就只能算了。”
卓玛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身边的两位记者说道:
“对不住了,两位大记者。我们这所长有些固执,让你们失望了。”
两位记者显得也很沮丧。毕竟从拉萨到那曲,又从那曲追到卡当,几百公里的奔波,却没有结果,放到谁身上都不对味。
卓玛和两位记者郁闷地走上汽车。看着卓玛失落的背影,我最终还是走了上去,看来得难为一下所长了。
“其实办法不是没有。”
“你有办法?什么办法?”
卓玛转过身,抓住我的手,显得很激动。
“我们所长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服从命令,听从指挥,这也是他当警察的守则。你应该明白怎么做了吧?”
“你是说……”
卓玛指了指天上,我略略点了下头。
接下来,事情就向有利的方向发展了。所长虽然不情愿,但碍于上面的旨意,他也没办法,只得答应配合。
由于拍摄的是纪录片,需要剧本,需要道具,还需要群众演员,所以前期准备是必不可少的。于是卓玛和记者就在镇里住了下来。两位记者住进了镇政府,而卓玛住进了我的隔壁。
晚餐不用说,是我亲自下的厨。由于原材料有限,我只做了一个海带排骨汤,加上一个西红柿炒蛋,一个爆炒土豆丝,然后是一个水煮牛肉,一个罐头鱼。菜式虽然不多,但相比较于我们平常吃的,已经是大餐了。没办法,材料决定一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在卡当看到新鲜蔬菜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吃饭的时候,卓玛一个劲地赞扬我手艺好。我不知道是她的要求低,还是在慰藉我的体力付出,故意那么说。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心里一阵暖流。原来做饭也能有成就感,这可真是个奇妙的事情,难怪厨艺也可以作为一门学问。也许我真得感谢查亚,是她把做饭的精髓教给了我。按照她的理解,厨艺就是一门搭配的学问,要充分发挥每一样材料的独特性,进行合理的搭配。比如,鱼要取其鲜,牛要用其嫩等。
吃过饭之后,天还没黑,卓玛硬要拉我出去走走。我的原意,就是睡觉。卡当的娱乐活动实在太少,我不知道除了睡还能干什么。看星星、月亮,那显然不是我的风格,但卓玛却强烈要求。她说她好久没呼吸乡下的空气了,这次一定得呼吸个够,这什么逻辑?
走在卡当镇唯一的一条街道上,清冷而寂寥。没有小学的读书声,卡当就像冬眠了一样,了无生气。
夜幕虽然没有降临,但明亮的星星还是探出了头,一眨一眨的,这更给卡当增添了几分宁静。从派出所往西走,大约一百米的样子,就到了镇口。一路上,卓玛的兴致显然很浓,哼着小调,抬眼看着星星,满是陶醉。
“你知道城市和乡村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卓玛停下了脚步,看着我问道。
“建筑。”
这个问题答案应该很多,但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建筑。没办法,看惯了城市的我,实在不习惯一眼都能看到天边的感觉。
“你这只是看到了一面。我觉得城市和乡村最大的区别就是人。城市的人浮、急,急功近利,而乡村的人安、真,善良朴实。城市的人总是被别人推着走,而乡村的人更随性,他们更像是为自己而活。”
卓玛说得好像有道理。我记得一句话,“人一生下来,就急匆匆地向墓地奔去。”这很适用于城市人。但话又说回来,没有城市的急功近利,哪来社会的进步。要知道社会发展的贡献率百分之八十来源于城市,乡村压力是小,但是生活水平也无法和城市比啊。
我将我的想法说给卓玛听,她淡淡地笑了笑。
“你认为生活水平的高低和幸福有关吗?”
“当然,而且是成正比的。”
“我告诉你,你错了。幸福和外在的东西没有关系,幸福是发自内心的。它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它并不取决于物质财富的多少。你在卡当也有一些日子了,那么,你觉得卡当的村民幸福吗?”
卓玛提到的的确是一个奇怪的现象。生活水平不高的卡当村民,他们脸上更多的是满足,那是幸福的一种外在体现。
“没有人会怀疑生活水平的提高有什么不好,但我们同样不应该忽略生活中本来很重要的东西。我们需要本真,而不是把自己包裹起来,变成一个被别人踢来踢去的足球。”
卓玛的话里明显透露出对乡村的眷恋,可我有一点就不明白了。
“既然你对乡村有好感,那你为什么还留在大城市?”
我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卓玛没有立刻回答我,而是弯下腰,盘膝坐在草地上,然后微微抬头,眼睛落在了西边浅淡的光晕上。
“人生下来,有很多事都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何况,有些事开始了,就没办法结束,这就是宿命。”
卓玛的话里夹杂着无奈。她双手抱着腿,陷入了沉思。我不知道是她想得太多,还是我想得太少。我觉得人生没这样复杂,一句话,喜欢就行。
“谯羽,你知道你的特点是什么吗?”
“不知道啊,是什么?”
“是真实,真实!”
卓玛像是在回答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后面卓玛再没说什么,而是安静地看着远方,直到晚风撩起了她的发丝。
“天冷了,把我的衣服披上。”
我把身上的大衣披在了卓玛身上。她雾眼蒙眬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站起了身。
“我们走吧。”
“嗯。”
和卓玛回到镇上,天刚黑尽。但小学的操场上却出现了明亮的光,喧闹声不绝于耳。带着好奇,我和卓玛来到了小学。
原来是查亚、端木、梁成、格桑,还有小西。小西是孤儿,我后来才知道。他的生活费一部分来自于国家的补贴,一部分来自于村民的捐助。他之所以调皮,与身世也有很大的关系。
小西的父亲是汉族人,祖籍江苏,是个孤儿,父母死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动乱时期,后来因为援藏来到了卡当当镇长。在卡当,他认识了小西的母亲卓噶,两人情投意合,结为了夫妻。婚后生活本来很幸福,但不幸的是,在小西四岁那年,小西一家三口坐车去县城的时候,遇到了车祸。小西的父母当场死亡,而留下小西一个人,成了孤儿。本来小西在山里还有个叔叔,但叔叔家庭也困难,自己生活都艰难。更谈不上抚养小西了。
梁成和查亚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而圈子的正中央是一个火堆。火堆上是一只小肥羊,此刻正接受火的洗礼。
我本来想离开,却被卓玛推着走到了场边。
“谯羽,来,一起。”
梁成见到是我,赶紧站起身,走了过来。
“这位是……”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拉萨的卓玛,来卡当公干的。”
“哦,幸会,幸会。来一起玩吧。”
梁成热情地将我和卓玛拉到火堆旁,而其他的人也站了起来,纷纷表示欢迎。小西则凸显孩子气,走过来就拉住卓玛的手,嘴甜如蜜。
“姐姐,你好漂亮啊。”
“是吗,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小西。姐姐,来坐我这里,不要跟黑人哥哥一起坐。他是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