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拿起朱厚照的作业,越看越是惊讶,忍不住抬头对他疑惑道:“敢问太子,这些都是太子的墨宝?”
“怎么,张先生觉得有假吗?”朱厚照淡淡笑道。
原来他今天送来的作业虽然内容单一,但形式却十分多样。本来张升是东宫主讲官,他布置的习字作业无非是写些唐楷,抄些文章而已。哪知小朱他却写出了花样,不但欧颜柳褚四家体式齐备,还用李斯小篆抄写《孝经》,又用王体行书抄写《过秦论》,最后还有几张榜书大字十分抢眼,妥妥的《瘗鹤铭》体?????
一个人怎么能擅长这么多种书体呢?而且只是十四岁,而且每一种都很像,简直接近神似的地步。由不得张升不怀疑。
“殿下,若论皇家习字,能佳固然最好,然治国之道,不以书艺逞强,这些只是细枝末叶罢了。不想太子竟能诸体皆善,臣是万万没有料到的,这里面是否有什么缘由?”
朱厚照哈哈一笑:“唉,张先生你也别说的这么客气,不就是怀疑本宫作弊呗。放心,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皇宫大内,哪里去找这么多书家写手?不信就亲眼看看嘛,喏,你想看本宫写什么体?”说话就提起笔来,饱蘸墨汁看着张升。
张升倒也不含糊,拱手道:“正要请教。”沉吟一下:“那就烦太子以王体写几句吧,呃,就写‘夫女宠之兴,由至微而体尊,穷富贵而不以功,此固道家所畏,祸福之宗也。’如何?”
“行啊,没问题。”只见朱厚照毫不思索,提笔就在白花花的玉版笺上写下这几行字。妥妥的王体行书,尖峰起笔,圆转如意,无垂不收,无往不复。真是云华满眼,极尽**倜傥之妙!
“妙哉,妙哉啊太子!”张升抚弄着白胡子,真心诚意地夸道。小朱眼珠子一转,忽然笑了:“张先生,你也别跟本宫打哑谜好不好,为何别的不写,单写这几个字?呵呵,你别有深意哦!”
这几句话出自《后汉书?外戚传》意思是只要皇家一旦宠幸哪个**了,这家人就算出身卑贱也立刻富贵无匹。明明没立过什么功劳,就凭家里出了个美女就享受这么高的待遇,这就是道家常常所说值得担忧的,是祸福无常的开端。
小朱本来就怕他提这个,可老头偏偏考他这么几句,那就是要往死里说说喽,索性跟他挑明,也显得自己坦荡些。
张升呵呵一笑,两眼放出慈祥又赞许的光芒:“聪明无过太子,倒是老臣小气了。今日本就想跟太子切磋一下这古往今来外戚的事,太子居然早就烂熟于胸,老臣惭愧又佩服得紧!”
他说的倒是真话,没想到随口说一段话,人家太子爷早就熟读通背下来,而且把他的意图揣摩得清清楚楚,就算是状元,这时候除了佩服和惊讶,还能怎么着?
朱厚照放下笔站起来,走到张升面前:“张先生,其实你们一片苦心,本宫也是深知的。这外戚之事,历朝历代史不绝书,弄出多少祸祟啊。本宫也尝观《太祖实录》,思索良久,才知道太祖爷‘凡天子、亲王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为之,进者弗受’的良苦用心。原来这一朝之宠,虽然暴富,还总有完结之时,危害不大。要是像两汉、魏晋那样,就祸害无穷了!”
张升简直肃然起敬,急忙端正站好,整理衣冠一揖到地:“诚哉斯言!太子之圣明,真乃天赐也!”
朱厚照轻轻扶住他:“过奖了先生。本宫前日做事荒唐,想必你们也是尽知了的。虽然过了点,但我这本意却也是让那些外戚们知道收敛。说到底,他们丢的脸,是拿咱们大明的江山垫底的!”
张升越听越激动,觉得这太子爷明是非,懂道理,按孔圣人的标准,做人能做到大是大非上站得住脚跟,至于小节,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作为一个太子,还能要求他更高吗?
朱厚照的话句句敲打在他的心上,张升竟不由得为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惭愧起来,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纲上线,臊得慌啊现在想起!张升湿润了眼眶:“太子这话,是真把江山社稷放在心里了。老臣以前昏悖无理,数次冲撞殿下,求殿下宽恕!”说完,颤颤巍巍要跪下去。
小朱眼疾手快一把将老头揪住,笑道:“先生今天恁地多愁善感了。本宫能明白这些道理,还不都是你们平日教导有功么?要这么说,那我也得拜谢拜谢你喽!”说完也作势要拜,吓得张升急忙扶住,口中连称“不敢不敢。”
“就是,咱们这么磕来磕去,又不是捣蒜,呵呵,快起来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