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盐税涉及民生大事,里头盐商、私盐贩子、官吏贩私,夹缠不清,卫长泽根本就弄不懂这复杂的形势,只不过卫长渊手下素有能臣,虽不懂蝇营狗苟之事,却懂得如何才能做实事,卫长泽找到人家头上,大臣见是齐王殿下的同胞兄弟,自然是能帮就帮,如此才把事情做完满了。
卫长渊对弟弟的这些行径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儿卫长泽揽功自傲,把自己说的天上地下智绝无双,惹来皇帝大肆褒奖,他这心里,就不大好受了。
他看着卫长泽指手画脚地述说那盐税有多么不好征收,那些官员是如何推脱后退,最终这些问题都被自己给解决了,一时没忍住,忽然开口问道:“四皇弟既然弄明白了这里头的门道,我倒是想讨教一句,你可知我们大顺一年的盐税,大概是多少万两白银?”
卫长泽敢这么比划,自然是花费过一点心思的,忙道:“我大顺盐税一贯不高,一年下来,大概是一百三十万两上下。”
卫长渊点点头,笑着道:“那不知大顺一年能产多少盐?一斤盐,大概征多少盐税?所谓盐商世袭,你如何防备他们打点上下中饱私囊?运盐使司下发盐引的时候,如何判断这里头有没有暗度陈仓的事?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我,若四皇弟知道答案,还请不吝赐教。”
天知道卫长泽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就懵了,到得后面,头上细细密密地冒出一层冷汗,一股风过来,连脊梁骨都凉得要命,心想这个脸,恐怕要丢完了。
羞愧之后,便是又恨又恼,不明白这个时候兄长为什么要来拆台,而皇帝坐在上方连连点头,言道:“长渊这些问题问得很好。”然后他看向卫长泽,“你有答案吗?不如拿出来和兄弟们都分享分享。”
卫长泽站在原地,低着头,瞪着眼,看着大块儿的青石板,半晌才艰难地开了口,“大顺一年能产,能产大概几千万斤食盐……”
这话一出,卫长渊直接打断了,颇为严肃地道:“长泽,你错了。大顺去岁产盐约有四万万斤,远比几千万要多,这样关乎民生的大事,可一点都错不得。”
卫长泽咬咬牙,转过身去拱了拱手,“多谢二皇兄教诲,这么一问话,我知道自己所知的,还是甚少,以后再不敢班门弄斧。”
卫长渊淡淡笑了笑,“你不是在我面前班门弄斧,是在父皇面前。这些数目关乎民生大计,父皇早都烂熟于心,今天拦住你,问这些你答不上了问题,不是为了落你的面子,实在是想提醒你一句,做人,该学父皇,脚踏实地。”
卫长泽无可反驳,几乎是咬着牙说:“承蒙二皇兄训导,做弟弟的记在心上了。”
瑛贵妃坐在一旁,眉头锁了起来,都是自己的骨肉,忽然互相间不对付,她最不好受,想了想,淡淡道:“长渊,你弟弟年纪尚轻,很多事情不懂,你好生教导着,慢慢地就明白了,朝政那么复杂,眼下他能懂个皮毛,已经不容易了。”
卫长渊低头说“是”,心里委实不高兴。他想,就是母亲把卫长泽宠成了这样无法无天的性子,什么都要去争,什么都是半吊子,但母亲和他,从没想过自己的感受。
只应了这一声,就不再多话,拂袖坐回席中,闷头就饮了杯酒。最得喜欢的二皇子和四皇子闹得这般生分,气氛真正是破坏掉了,连皇帝都觉得索然无味。
相比较之下,卫长玦和岚意那边还稍稍有些有点意趣,夫妻俩感情好,共同逗着孩子,他们的声音小,但婴孩不懂那些,被逗得咯咯笑,引得众人侧目。
皇帝看过去,言道:“来,抱来让朕看看。”
岚意应了声,将荣欢抱过去,小闺女不怕生,一双大眼睛直直地望着皇帝,过了一会儿,又伸出手去摸皇上的龙袍。
岚意赶紧道:“这丫头,这是能胡乱摸的?快把手收回来,喏,你要喊皇爷爷,等你再大些,咱们就要常给皇爷爷请安。”
荣欢不高兴,吐着泡泡盯着龙袍,偏要摸一把,皇帝笑起来,“摸吧摸吧,小孩子懂什么。这执着的小模样,也不知道像谁。”
岚意只得放开孩子的手,荣欢见没有束缚,老实不客气地在龙袍上摸了一把,然后自己逗乐了自己。
皇帝很欢喜,想了想,微微沉声,“本来朕先前想的封号,是‘柔’、‘温’、‘福’这样偏女孩儿的字眼,但看到她的性格,觉着那些都不大气,不如就赐‘承宁’二字为封号吧。承者,续也;宁者,安定也。这孩子虽说以后都过不了生日,但生命有灭就有起,她身上的血脉,意味着传承,朕也盼着她给咱们大顺带来安定。”
生日是祖母的祭日,这点上来说,不是很吉利,可皇帝这几句话,直接就抬高了她的身份——万物生灵负阴抱阳,生生不息,每个人的生日,都有可能是他人的祭日,只要绵延下去,不就是一种福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