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卧薪嚐胆
新的会泽县委,要学内蒙的「乌兰牧骑」,往农村派「山区文化工作队」,任务是一边送文化下乡,一边调查民情、访贫问苦。下情上达给县委。
队员要求具备各种素质:其中採访、编剧、演出、医疗、放电影、卖书刊、农艺辅导等等,几乎包罗万象。
县委组织部,紧锣密鼓在全县寻找这十二个人选。全才是难得寻觅的,60余万人口的偌大一个县,好容易拼凑起来,良宵也是其中之一。也算凑数而已。比如医与农艺,良宵就是外行。
不知是剧团甩包袱,还是别人都知道乌蒙山的大海梁子是不好爬的,凡去的人都明白:“便宜货的没有”!
良宵与众不同——愿意!而且是真的!
良宵要离开这个连盖世明这样老狗都不如的东西都敢莫名其妙搧良宵嘴巴的、暗娼梅小芬都踩良宵在地的肮脏地方!不然,良宵会在这个长满蛆虫的阴暗角落里憋死与烂掉!永世不得翻身!别说下乡,上战场良宵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士可杀而不可辱!知耻而后勇。假如当奴隶而苟活;当战士而死亡——良宵选择后者!
良宵们唱着:“毛主席的战士呀,最听党的话,哪里需要哪里去呀,哪里需要哪安家!
祖国要我守边卡呀,扛起枪杆我就走,打起背包就出发!”
良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64年的春天,良宵勇敢地走向这个具有挑战性的新岗位!
乌蒙山啊,你可爱,更可怕!
从金沙江、小江、牛栏江的河谷,到大海、火红梁子的山顶,最高有三千米的海拔!一天中包含一年四季,一点不夸张!站在牯牛寨上的山顶下望东川城的新村,这个人间城廓,像梦幻中堆积的小块小块的玩具积木。汽车、火车,像爬动的小小蚂蚁。白云头上飘过,人会感到脚下晃晃悠悠,你似乎立于高天的云端,真有点神仙俯看凡尘的味道。
人传:毛主席要了解云南交通情况,但他又反对又长又臭的八股文。来云南实地调查后的交通部长,绞尽脑汁终于将汇报材料浓缩成一首打油诗:弯弯曲曲的路,颠颠簸簸的车;英雄的司机,不要命的旅客!
高度的形象思维啊,搞笑吧,才子!
然而,一切并不浪漫!身上几十斤的背包再加服装、道具、汽灯、乐器、书刊、放映机等等,每人要肩负四、五十公斤,从区、乡、大队、生产队,挨个、挨个的走、每天少不了二、三十里的山路,公路只通到区上,其实也无车可乘,每天只能用两腿无休无止的丈量着无垠的大地。每到一处,丢下背包,水没喝上一口、饿着肚子,良宵就要进行採访,还得编成节目当晚演出!
「山区文化工作队」除去医生、放映员、售书员、农技员。演出人员更少得可怜,加上调来的多数又是半生不熟、一知半解的业余“挝棒”,良宵就成了“磨心”……
领导的指示是“与人民群众同吃同住”,管你青菜萝卜,包谷洋芋,每吃一餐,半斤粮票五毛钱,无人敢欠一分!
苦啊,会泽的山区人民,终年很少吃到一粒大米,能有包谷饭就是苏联的“土豆烧牛肉”式的“共产主义”美好生活了!不少时候饭是土豆,菜也是土豆,这就是高寒山区人们的主食!
大海山上转了半个月,下到半山,突然有了辣椒,象看见“人生果”一样兴奋,良宵迫不及待地生吃了几个——坏了,良宵的肚子辣得象刀割般疼!
当地山风特大,农民的矮屋都是用大石板盖的,良宵疼得在石板屋顶上打滚,嘴里流出鲜血——差点没要了良宵的命!
牛栏江的对岸,过了溜索桥,就是贵州的威宁县。良宵们从江底爬上火红区公所,其路之陡险,是吓人听闻的,连山羊都会失足摔死,何况是人!那天,良宵累得休克了,幸而倒朝山的一边,不然,掉下悬崖,坠入江里,定为王八点心!
来的队员一茬又一茬的换了、跑了,良宵一声不吭,咬着牙,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顶着!夏天虫叮蚊咬,拉肚、摆子,不下火线!冬天,脚上生冻疮流脓、开裂子流血,走路一瘸一拐,照样走路、上演场!队长李本善说:“除了没有枪炮声,我们也是在长征啊!”
良宵坚持下来,除了的誓言外,还有一条:山区人民太可怜、太纯朴可爱了!
不少山区,还是电影、戏剧的处女地。孩子们把煤汽灯当小月亮;认为收音机里藏着小孩子;放完战争电影,老头们在银幕下的草丛中遍寻子弹壳做烟锅嘴!
转移地点,当地老乡硬要帮良宵们背工具。队员马荣春,是个小学教师,酸溜溜的问老乡:“我们冒雨为你们演出,你们感不感动?”
“不敢呀!”老乡惶恐的说:“我们都老老实实的坐着哩,一个都不敢动啊!”
大家哭笑不得。
马小姐是个近视眼,老出洋像,不是昏头昏脑钻进蹲有黑大汉的共用山厕所,就是把毛绒绒的羊肚子当毛巾擦嘴,当她感觉到稀溜溜、臭哄哄时已经晚了……
路上饿了,良宵们就满山遍野找野草莓、敲核桃吃。不熟的核桃外壳,把手染成黑黄色而很难洗掉,演出时,一伸出手,坐在前排,口无遮拦的孩子就会喊:“看,他偷我们核桃吃!”
那才真叫“下不了台”!
纯朴的山区人,最懂什么叫满足和感恩。乡村教师,会带着十几个孩子,敲着“朴通、扑通”的自制羊皮鼓,喊着“热烈欢迎县委工作队”的口号,到十多里山外迎接良宵们!
山羊、野鸡、河鱼、能弄到的都毫不吝啬地搬出来给良宵们吃!别人怎样想,良宵不知道,良宵打心眼里感动,只要有点良知的人,看看他们现实的苦难生存状态,没心肝的人才不动容!孩子们赤脚在霜雪里走,都要成人的姑娘的衣着,还差点遮不住羞,人民何其苦难啊……
最让良宵惊心的一件事,让良宵一生内疚与汗颜!
64年初冬,「山区文化工作队」来到牛栏江边梨园乡高山上的苗家村庄。苗族大队长为了真诚表达对党派来的干部的敬重和热爱,决心用上宾礼仪款待良宵们!
他派自己漂亮媳妇,背百斤玉米,到十几里的山下江边换「贡米」来招待良宵们这些“贵客”。
自到云南东川,就听说本地“斑铜”、“贡米”历来为朝廷专用。因“贡米”只产在牛栏江边极为狭小的一个特殊温泉水边,而且产量少得可怜,丰年也难上亩产百斤,物以稀为贵啊,听说当年“百里侯”的县官也不准品尝!一般人也就是听听而已。有盗想尝鲜,乘夜入田盗谷,都落得“杀无赦”的下场。恐怕是鲜血浇灌的原故,「贡米」胜似琼肴!
今夜演出,大家格外卖力,要对得起“皇家御宴”啊,何况此时厨下,确实飘来一阵阵不同凡响的异香,一个个都馋涎欲滴。
终于开饭了,碗里的米饭晶莹剔透,闪着水晶般的光泽,油润而柔和,其味就是腰果、花生、黄豆、玉米、芝麻、大米最佳美味的综合精华,一言难以敝之……
大家在饕餮之余,突然发现生产队长和他媳妇都不在,招呼良宵们的是会计,显得冷冷的、忧忧的……
良宵们队里出名的老草麻荣显——“马大哈”嘀咕了:“心疼了吧,那么拉着脸,舍不得就算球……老子们代表谁来的?别不识相。来吃你,还要我耐烦到你山旮旯……”
“麻大,你说话先和你舌头商量下。”良宵瞪他一眼“注意影响!”
“就你同情农民-----”麻大哈不服气。
麻大哈经常炫耀什么叔叔是哪里的地委书记,他也以“高干子弟”自居。自命高人一等!来到乡下,好像他是“贵人”,农民都该奉养他,他以为他真的就可以代表什么什么人来接受这种根本不属于他的恩荣!实足的狐假虎威而已!……大家对这草包很是反感。
同龄人中,他先结婚了,到没人奈烦妒忌他,但都鄙视他,很不要脸的一个下流痞。
队里住房紧,都住在一个院里,又都是不隔音的木板房,他和他那个不要脸的臭婆娘放肆得很,半夜三更他俩闹地震,地板、床晃的山响,不知他们是要向全世界宣示他的婚姻呢,还是想逗骚周围这些未婚的男男女女,他像老黄牛一样的大叫、骚婆娘像杀猪般狂嚎……
“哎哟!哎哟!……这是大狗日小狗吧!”邻居终于暴发了:“把这对不要脸的*赶进猪圈去!”
麻大哈夹着尾巴滚了!
“天下*过的人多了去,然畜生般不识羞的还就数他!”众人公论。
麻大哈经常说、做一些异端的言行。叫人摇头!常常干些叫别人擦屁股、又害别人把纸抠通的恶心臭事!
队长李本善和良宵找苗哥队长和他媳妇来一起吃饭,只见他带着孩子,在黑暗的场院边抽老板烟。孩在依偎在他身旁哭。
李本善拉着孩子说:“走,叫你爸爸妈妈和我们一起吃饭。你们客气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