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儿虽说保住了,玄妙仍让她不得大意。莫贪凉、莫忧思、莫大气、莫使力,绿莺谨守着这些,每日定要轻坐慢起,走路四平八稳。春巧见状,常与秋云几个打趣:“瞧姑娘,从前似陀螺,闲不住。如今呢,直如秤砣一般,想见她动一下都难嘞。”
如此,日子转眼到了二月十五花朝节。
有的去郊外踏青赏花扑蝶,有的在府里剪上五色彩纸,粘在花枝上,是为赏红。绿莺怀着身子,只能在家老实地与秋云几个剪着纸。
各式花样子,一朵朵在手里竞相绽放,众人捧着剪叠好的彩笺,琐碎的刷上浆糊往树枝上一粘,大张的,用红线将之结在花树上。几个丫鬟张罗完,紧走了几步,与绿莺一同立在台阶前,打眼望去,院子里顿时一片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以此敬献给花神,乞求花神降福,保佑本年花木茂盛。
一阵花香传来,众人精神头一震,此时虽早已入春,可十几余棵树,也就迎春花已然开放,这香便是那里传来的。微风划过,金黄的迎春凌乱招展,让人忍不住担忧,仿佛下一瞬便要碾落成泥,唯有周围的纸笺花还硬挺依旧。
绿莺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里几张用浆糊粘在一处的笺纸,还是一般长短,但硬实、挺直,如木板一般。
咦?她灵机一动,有了!想到法子了。谁说眼盲便识不得字?谁说她的孩子若眼盲,就注定一世头脑空乏、低人一等?她偏不信!她偏要教他识字明事理、知是非懂善恶、能观雅能赏俗、与人谈吐间流畅不露怯!
喜滋滋地沐浴在一片春气盎然下,她温柔地轻抚着小腹,阴霾仿佛散去,一切都是新生,会好的,孩子啊,你一定会好的,一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忽地,她面色一变,转身推开房门,往内室走去。
秋云几个见姑娘脸色骤然煞白,皆一怔,连忙跟着进了屋。
绿莺也顾不上走要稳心要静这些了,此时的心犹如被人塞进了一面战鼓,擂地地动山摇,踢踢踏踏间奔到屋角屏风后的恭桶处,哆嗦着手褪下罗裙小裤,待见了上头的红后,心“咣当”一声沉了底。
她衣衫凌乱地奔到屏风外,见了秋云几个,嘶声嚷道:“我下了红,快,去请玄妙小师傅来,快啊——”
玄妙不是哪吒三太子,没有风火轮,在她到来之前,绿莺才晓得,甚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痛苦地埋着头,紧紧抱住小腹,若她懂医术,便不用坐以待毙了,她为何这么没用!
望着案上更漏,她心里似埋了灰,明明有机会的,明明就是有机会的啊,就因着迟了,这孩子便从此与她失之交臂?如一股青烟一般,只与她处了这么几日,便要飞走了?
攥紧拳头,她不禁心里带上了气,玄妙小师傅,你就不能快些来么?我的孩子在等你啊,你快些,再快些,我能感觉到,他还在呢,你快些来,他就会好的,他还在......
冬儿还年纪小,哪懂妇人事。望望这个姐姐,瞅瞅那个姐姐,又瞧了瞧绿莺,见她们脸上皆一片青,周身又冷又硬如秤砣般。她跳脱的年纪藏不住好奇,不知姑娘说下红了为何几个人就如天塌了,来月事而已啊,她每月也来啊。
再好奇也知此时不该问,可几位姐姐都失了魂,怎么一个也没想起来伺候姑娘啊,姑娘来月事了,是要换小裤系月事带的啊。嘻嘻,姐姐们忘了,她记着呢,她朝绿莺提醒道:“姑娘还未更衣呢。”
更衣?裤上滑腻湿答,确实不舒坦。绿莺木木地望着冬儿,摇摇头,不更了,孩子要走了,她还更甚么衣!默了默,还是想看看下红止了没,她还立起身,扶着冬儿的手又去了屏风后,褪裤后一瞧,下红又多了些。
浑浑噩噩地提裤放下裙摆,出了屏风后,忽地听到一阵脚步声,轻踩悠荡,想必是玄妙了。
她心一喜,连忙敛身坐好,撸上袖口伸出手腕,摆在桌上,急待那人进门落座。
玄妙这回脉把得长,久久不下论断,绿莺有些骇怕,回忆一番后连忙问道:“我今儿在外头立着吹了半晌的风,是不是将我的孩子凉着了?还闻了一阵子花香,是熏着他了?还有,今早我肚皮忽地如无底洞般,伴着稀粥足足吃了三个大馒头,还外加一只鸡腿、四个鹌鹑蛋,小师傅,是不是我吃的太多,那些东西下肚后挤着他了?”
玄妙抽了抽嘴角,收回手,朝绿莺定定道:“......是你来了月事。”
“啊?”不仅绿莺,众人皆小嘴大张,瞠目结舌。